黄居行府邸,内堂。
邓通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喘。
黄居行脸色铁青,在堂内来回踱步,脚下生风,将地面踩得咚咚作响,可见其心中怒火之盛。
“秦烈!这个秦烈!”黄居行猛地顿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这是要翻天!真当这岩石村屯堡,是他秦家的天下了!”
邓通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接话。
他现在是两头受气,既怕黄居行这老牌屯长的余威,更惧秦烈那杀伐果断的手段。
“邓通!”黄居行突然转向他,声音阴冷,“你替我办件事。”
邓通心头一跳,连忙躬身:“屯长请吩咐。”
“秦烈不是要操练吗?不是要修工事吗?”黄居行嘴角咧开一抹狞笑,“你去给我煽风点火!就说他秦烈不顾弟兄们死活,大冬天瞎折腾,克扣军饷,私吞缴获!让他那些新规矩,都变成催命符!”
他又压低了声音:“他不是要修那些破墙烂箭楼吗?你找几个‘不小心’的,给我添点乱子!总之,不能让他顺顺当当的!”
邓通额头渗出冷汗,这差事,可是火中取栗啊。
秦烈那边刚立威,手下那十几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屯长……这……秦副把总毕竟有张百总撑腰,万一……”
“怕什么!”黄居行厉声道,“张百总远在黑石堡,这里还是我说了算!你只要做得干净些,谁能抓到把柄?事成之后,我亏待不了你!”
邓通心中叫苦不迭,却也不敢当面违逆,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属下……属下尽力。”
黄居行看着邓通那副模样,心中鄙夷,却也不再多言,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秦烈自然也察觉到了暗流涌动。
他那几条新规推行下去,阳奉阴违者有之,暗中使绊子者亦有之。
伙房的饭菜时好时坏,分发下去修缮工事的工具,不是缺这就是少那。
“哼,黄居行这条老狗,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白彪愤愤不平。
秦烈却不以为意,他知道,这只是黄居行最后的挣扎。
“他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心虚。”秦烈对卢峰和白彪道,“咱们这第二把火,也该点起来了。”
卢峰精神一振:“副把总,您说怎么烧?”
“屯堡之根本,在于兵与粮。”秦烈手指轻叩桌面,“兵员操练已初见成效,接下来,便是这粮草军械!我倒要看看,这屯堡的库房里,究竟有多少是见得光的!”
次日一早,秦烈便召集了屯堡内所有队正以上军官,当众宣布:“为确保屯堡战备无虞,即日起,本副把总将亲自带队,彻查屯堡粮仓、军械库!凡有贪墨、亏空、以次充好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神色各异。
几个与黄家关系密切的军官,脸上明显露出了慌乱。
黄居行闻讯,正在用早饭,当即把手中的粥碗往桌上重重一顿,热粥溅出,烫得他龇牙咧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秦烈这是要掘我的根啊!”黄居行气得浑身发抖。
粮仓和军械库,一直是他黄家把持的钱袋子,里面有多少猫腻,他自己最清楚。
秦烈这一手,是要把他往死里逼!
“屯长,秦烈带着人,已经往粮仓去了!”一名心腹家丁慌慌张张跑来禀报。
“召集人手!跟我去粮仓!”黄居行猛地站起身,眼中凶光毕露,“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黄家的东西!”
岩石村屯堡的粮仓,设在屯堡西北角,是一排连体的青石大屋。
此刻,粮仓大门紧闭。
秦烈带着卢峰、白彪以及那十一名亲信军卒,立于门前。
“开门!”白彪上前,声若洪钟,一脚踹在厚重的木门上。
过了半晌,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个尖嘴猴腮,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睡眼惺忪:“谁啊?大清早的,吵什么吵?不知道粮仓重地,闲人免进吗?”
此人正是黄居行的小舅子,粮仓管库大使,孙禄。
“孙大使,好大的官威啊。”秦烈冷声道,“本副把总前来查库,还不速速开门!”
孙禄一见是秦烈,脸上的倨傲顿时收敛了几分,却依旧堵着门,皮笑肉不笑:“原来是秦副把总。只是这粮仓……账目繁琐,小人昨日盘点到深夜,尚未整理妥当,不如秦副把总改日再来?”
“不必了。”秦烈语气不容置疑,“本官今日就要查!开门!”
孙禄还想再说什么,白彪已不耐烦,一把将他拨开,推开了大门。
粮仓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
几排粮袋堆积着,只是看上去并不充实。
“孙大使,账簿何在?”秦烈径直走向一旁的记事房。
孙禄眼珠一转,连忙跟上:“秦副把总,账簿在此,只是有些凌乱……”
他取出一本油腻的账簿,递了过去。
卢峰接过账簿,翻看了几页,眉头便皱了起来。
上面的字迹潦草,数目也多有涂改之处。
“白彪,带人清点粮袋!”秦烈吩咐道。
“是!”
孙禄见状,额头开始冒汗,眼神闪烁不定。
很快,白彪便高声回报:“副把总,这粮袋不对劲!外面看着是满的,里面好多都是空的,或者掺了沙土!”
“什么?”秦烈脸色一沉。
孙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副把总明察啊!这……这都是前些时日雨水多,粮食受了潮,小人怕它们发霉,才……才倒腾了一下,绝无亏空啊!”
“雨水受潮?”秦烈冷笑,“我看是人心受潮,发了霉吧!”
他一脚踢开一个粮袋,果然,里面大半是石块和干草,只有上面薄薄一层是陈米。
“孙禄!你可知罪!”秦烈厉声喝问。
就在此时,粮仓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黄居行带着十余名手持棍棒的家丁和亲信,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秦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粮仓,诬陷本官的亲属!”黄居行一进来,便先声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