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长珏叹息一声,慢慢站起身。
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强壮身影将她完完全全的揽在怀中,肖长珏盯着她的眉眼间满是温柔:“你莫要担心我,我是说你,整日心不在焉的。”
说到这里,他带着温热的拇指碾压过沁荷垂落在耳边的发丝:“你瞧,都清瘦成这样了,眼下的乌青也散不去,可是日夜睡不好的缘故?”
沁荷本能的躲了躲,反应过来后又愣在原地,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一下:“不会……只是有些认床……过些时日也就好了。”
肖长珏将她躲避的样子一错不错地全部映在脑海中。
他放在沁荷发丝上的手指僵硬一瞬,慢慢放下。
将双手负与身后,肖长珏清了清嗓子开口:“无碍,既是认床,那便叫人仿制着榆林巷的床榻在东宫南厢房再建一个一模一样的,反正你也不会再从东宫走了,一张床的规制而已,建也不碍事。”
沁荷闻言,带着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语调慌乱地推拒:“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殿下……”
“有何不可?”肖长珏拉住她晃在身前的双手,倾身询问。
沁荷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双手又被牵制着,她也无法后退,便只能低垂着头,眼神飘忽的回应:“奴,奴婢再回东宫,已是承蒙殿下照顾,如此这般大费周折的修葺南厢房,传出去……定会叫人诟病,说殿下为一介宫女所……迷惑,对殿下……不好。”
沁荷没什么文化,也想不出好的措辞表示自己现如今的心境。
她只是愧疚,愧疚于自己浪费了肖长珏的一片真心,竟还要将他置于死地。
肖长珏闻言,只是愣怔一瞬,旋即又笑了出声:“沁荷,你还是同从前一般,净为我着想了。”
沁荷闻言,指尖的温度更加冰凉。
她抽动着脸颊,神情恍惚。
肖长珏看着她神色紧张,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也还是没问。
只是视线飘到放在一边的安神汤,顿了顿:“这汤是你亲自熬的吗?”
“啊……啊,是的。”还在愣神的沁荷被这一句问话揪得回过了神。
肖长珏点了点头,将盛放着安神汤的瓷碗端起:“你有心了。”
眼瞧着肖长珏便要将汤碗放到嘴边,沁荷本能反应,迅速将汤碗从肖长珏手中拿走。
飞溅起的安神汤汤汁顺着肖长珏的唇边一滴滴滑落,连带着明黄色的衣襟上也沾染了污渍。
沁荷这才恍然觉察出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手中的汤碗瞬间被摔在地上,登时被碎成四分五裂。
她猛地跪在地上,几片碎瓷扎进膝盖骨,她却顾不上疼。
语调发颤,她浑身发抖地开口:“殿下……奴婢知错!”
肖长珏皱着眉宇,有些愣怔的低下头看着身上的脏污,许久后才开口:“这安神汤……有什么问题吗?”
沁荷的身影明显顿住,她的手指紧紧蜷在一起,慌乱地回答:“没,没有……只是奴婢觉着这汤羹有些凉了,便想着给殿下去换一碗,一时着急,才,酿成大祸。”
肖长珏苦笑一声,盯着沁荷的眼神也变得深邃。
沁荷不知道现在的肖长珏是不是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额间的汗珠滚落,她像是有些恍惚地将眼睛紧闭起来。
“沁荷……”肖长珏的话语自头顶传来,沁荷的心悬起一瞬又落下。
她甚至希望肖长珏……能够直接开口拆穿她的密谋,或者狠下心将她赐死。
都比她为了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计谋日夜挣扎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她也放下了心,慢慢抬起头同肖长珏对视。
烛火摇曳,肖长珏看着沁荷眼中自己的倒影,恍惚一瞬,开口道:“汤羹冷了无碍,你愿意替我做,我的心就是热的。”
沁荷抿了抿唇:“奴婢再去做一碗。”
肖长珏看着她许久,才低下头轻笑一声:“今儿个我累了,你也不必再做,早些回去休息吧。”
愣了愣神,沁荷眸光呆滞:“啊?”
“我说,你回去休息吧,这奏折是批不完的,我也打算歇着了。”肖长珏转过身,话语间已经坐进书案里,抬手顺道将桌面上的奏折整整齐齐码好。
抬起头,他发现沁荷还跪在原地,指尖一顿:“还有事情吗?”
直到这会儿,他的语调也依旧没有起伏,还是温柔的,体贴的,一字一句地轻声冲着沁荷来问。
沁荷摇了摇头,口中的牙齿已经将脸颊左侧的软肉咬得出血,满腔的血腥味席卷着苦涩,纠缠在她的唇间:“没有了。”
“那便回去吧。”肖长珏摆了摆手。
不知过了多久,东宫的殿门吱呀一声响起,又被阖住。
肖长珏这才像脱力一般,慢慢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手指带着些轻微的发颤,他慢慢举起双手。
手上的汤渍泛着些黏腻,一张一合间让他没办法灵活展开。
苦笑一声,他放下手。
眼睛紧闭在一起,他将额头扬起,语调喃喃:“沁荷……你要做什么……”
其实他心中怎会不知?
生于斯,长于斯。
他对宫内的斗争了如指掌。
从沁荷向他求救,主动要求回到东宫的时候,他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总还是愿意给沁荷机会,不想留万分之一让她被伤害的可能。
想到这里,原本闭在一起的双眼睁开:“罢了。”
他长叹一声。
——这次放过她,再没有下次了。
回到南厢房内,沁荷的双手颤抖,几乎是扑着将自己甩到了床上。
窗外的月光皎洁,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月光。
原本莹白的光刺得她眼角发酸,她想起方才肖长珏的话……
——“汤羹冷了无碍,你愿意替我做,我的心就是热的。”
——“无碍,既是认床,那便叫人仿制着榆林巷的床榻在东宫南厢房再建一个一模一样的,反正你也不会再从东宫走了,一张床的规制而已,建也不碍事。”
一滴泪划过眼角,她将自己埋在枕头里。
“殿下,沁荷……对不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