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午门落了钥。
肖长珏坐在东宫内,眼神怔怔的发着呆。
书案上的奏折还堆积着,方才赵皇后在上面倒出的水渍还没干涸。
方才赵皇后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他几乎想不到其他的方法拒绝。
自幼跟在他身边的陈奇玉弓着身子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低垂着眉眼的丫鬟。
陈奇玉单膝跪地,声音毕恭毕敬:“太子殿下,您要的人,我给您带来了。”
穿着一身藕粉色丫鬟服的侍女闻言顿了顿,并未抬起头。
肖长珏摆了摆手,苦笑一声:“陈奇玉,你退下吧。”
“来人拜访,就说本王身子不舒服,已经歇下了。”
陈奇玉是个聪明的主儿,自然知道此刻应当怎么做。
他点了点头:“奴才明白。”
殿内的大门被重重的合上,偌大的东宫正殿内便只剩下肖长珏和那丫鬟两人。
肖长珏缓缓站起身,脚步一定一顿。
直到慢慢站在那个身形纤瘦的丫鬟面前,他才滚了滚喉结,缓缓开口:“你……抬起头来。”
闻言,丫鬟的头慢慢抬起。
清丽的模样比起之前瘦弱不少,但仍旧是一如既往的风采动人。
肖长珏眼眶发酸,他长叹出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头的涩意,苦笑一声:“你为什么不看我?”
丫鬟的眼神始终向下,即使抬起头,却也依旧并未与肖长珏对视。
直到肖长珏带着些苦涩的话语说出,她才慢慢抬起眼。
只那一瞬间,肖长珏便觉得自己呼吸暂停,像是不能思考一般,就这样陷入女生微微上翘的眸子中。
“奴婢……沁荷,参见太子殿下。”
这一句话带着些颤抖,像是昭示着面前人不像表现出的那样淡定自然。
肖长珏上前一步,更加拉近二人间的距离:“沁荷,你……”
咽了咽口中的唾沫,他却并未将脑海中的话语说出,只是轻声询问:“你近来还好吗?”
沁荷还保持着方才跪在地上的姿势,抿了抿唇,状似自然的开口:“很好,奴婢这些日子,已经决定成婚了。”
肖长珏的眼睛睁大,他皱了皱眉,带着些不可置信的开口:“成婚?你和谁?”
沁荷顿了顿,像是仔细思考很久后,才缓缓道:“盛京城内的林氏,长子是位书生,家境虽贫困了些,到对奴婢很好,奴婢……很知足。”
“已经下了聘礼?”肖长珏的语调颤抖,像是有些不愿相信,连带着手指都抽动。
沁荷慢慢将眼神低垂下来,笑了笑。
肖长珏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只看到她面中带笑,语调微弱:“下了,他昨儿个替奴婢赎了身,奴婢愿意的。”
眼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续上了泪水,肖长珏状似云淡风轻地开口:“你不嫌弃他家境贫寒?”
沁荷眯了眯眼睛,隔了半晌后开口:“太子殿下应当是知道的,在奴婢心中,只要两人心意相通,奴婢愿意陪他过苦日子。”
“对,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最应该知道的。”肖长珏捂了捂眼睛,慢慢将头仰起。
他苦笑着了许久,摇着头长叹几声:“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慢慢将手放下,盯着沁荷许久后开口:“忠勇公谢风盛家的幺女谢嫣儿,父皇和母后要将她许配给我,做我的太子妃。”
沁荷的身影明显一顿,眼神中方才的清明一瞬间便慌乱。
许久后,她才慢慢回过神,撇开眼神,将头低下,细若蚊蝇的声音传出:“那奴婢……恭喜太子殿下。”
“恭喜吗?”肖长珏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低着头,身形颤抖的瘦弱女生,语调淡淡:“若是当真要成婚,沁荷,本王不差你这一句恭喜。”
沁荷眼中的泪珠盈睫,她抿着唇,控制着自己的身形,不再抽搐。
“可我不想同他成婚,沁荷,你应当是最知道,最清楚的。”肖长珏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慢慢坐回正殿的主位上。
他笑了笑,慢慢拿起手边还在温热中的茶盏:“母后说我今年已经二十有一,再不成婚,朝中各言官的态度,便再不会偏向我。”
“沁荷,你不清楚吗?”
沁荷的慢慢抬起头,鼻尖已经通红,却还强撑着没有让眼眶中的泪珠掉下。
她吸了吸鼻翼,笑着开口:“奴婢知道的,殿下,虽然朝中事宜奴婢不甚了解,但奴婢知道,太子不娶妻,是大忌,怎样也是不利于太子殿下日后的……的立足。”
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媚,眸中的泪珠也越来越汹涌,几乎让她看不清台上肖长珏的身影:“奴婢,当真恭喜太子殿下。”
肖长珏看着她强撑的表情,抿了抿唇,喉头上下滚动:“沁荷,是我无能。”
只是这一句话,沁荷眼中憋了许久的泪珠便瞬间滚落。
她撇了撇嘴,像是无助的小孩一般,用纤细瘦弱的手指捂住自己快要憋不住的委屈。
肖长珏方才刚坐下去的身子又站起来,他带着些焦急的走到沁荷身边,没做任何思考的便将她一把揽进怀中:“别哭。”
一滴滴豆大的泪珠打在肖长珏的肩头,沁荷整个人的身子都剧烈地抖动。
身着明黄色蟒袍的肖长珏一下下的轻拍着沁荷瘦弱的脊背,缓缓开口:“沁荷,我对不住你……你怨我吗?”
沁荷一下下的抽动着,他慢慢从肖长珏的怀抱中走出,抽泣的样子几乎都让她没办法说话。
缓了片刻,她才镇定下来,看着肖长珏的眼神,一字一顿:“从,未。殿下,奴婢从未怨过您。”
肖长珏鼻翼缩了缩,像是有些崩不住一般,将眼神撇开,食指和拇指用力按压着眼角,再次开口:“那年寒冬腊月,我不知你……已有身孕,否则,我定然不会随着父皇南巡,那样,你也不会……”
沁荷顿了顿,像是被带入到什么痛苦的回忆中一般,隔了许久才怔怔的开口:“殿下,你还记得这些,奴婢当您早就忘记了……”
“怎么会忘?”肖长珏的语调中满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