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之后,刘火处的司机过来主动他家老板要送他回家。张伟一听二话不说转头就走。他却突然听到,背后的车上传来了“嘎嘎”声。
张伟一脸黑线:“这鸭子。”
......
价值千万的定制款宾利慕尚,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巨鲸,平稳地滑行在帝都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车内,顶级隔音材料将外界的喧嚣过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空调系统运转的微弱嘶嘶声,以及……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
张伟抱着达芬奇,缩在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一角,屁股只敢挨着一点点边。身上那件沾着颜料和可疑鸭粪痕迹的廉价涤纶西装,与车内奢华的意大利小牛皮内饰、散发着淡淡乌木香气的氛围格格不入,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皇宫的乞丐。怀里的达芬奇倒是很安逸,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偶尔发出细微的“咕咕”声。
刘火处就坐在他对面,隔着宽大的中央扶手箱。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侧着头,目光如同探照灯,毫不掩饰地、带着审视和探究,落在张伟脸上、身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不放过。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灵魂深处。
张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眼神放空地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里却在疯狂咆哮:看个屁啊看!老子脸上有花?!还是你终于想起来初中那封情书了?!
这种无声的、高压的审视,比刚才在台上被几万人围观还要煎熬一百倍!
就在张伟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默压垮,忍不住想开口吼一句“你瞅啥”的时候——
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的隔音玻璃悄无声息地降下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司机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职业化的轻松,打破了死寂:
“张先生,今天天气真不错哈?秋高气爽的,最适合……” 司机似乎想找个话题活跃气氛,但车内这诡异的氛围让他卡壳了一下,随即生硬地转折,“……最适合吃烤鸭了!哈哈!”
张伟:“……”
刘火处眼皮都没抬一下。
司机似乎没感受到后排的低气压,也可能是职业素养让他必须完成“活跃气氛”的KpI,他自顾自地、用一种毫无起伏的、仿佛在播报新闻的语调继续说道:
“说到鸭子,我前两天看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笑话。说,为什么北极熊不吃企鹅?”
司机顿了顿,似乎在等待回应。
车内依旧死寂,只有达芬奇睡梦中的“咕”声。
司机只好自问自答:“因为……企鹅在南极啊!哈哈!北极熊在北极!够不着!” 他自己干笑了两声,笑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冷。
张伟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笑话……冷的能把他冻感冒。
司机锲而不舍:“还有一个!说,一块三分熟的牛排和一块五分熟的牛排在路上相遇了,为什么它们没打招呼?”
再次停顿。
依旧沉默。
司机:“因为……它们不熟啊!哈哈!”
张伟感觉自己的脚趾头已经在鞋里抠出了一座芭比梦幻城堡。
司机仿佛进入了状态,越挫越勇,冷笑话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你知道海水为什么是咸的吗?”
“因为……鱼在海里哭,眼泪是咸的!哈哈!”
“为什么数学书总是很忧伤?”
“因为……它的问题太多了!哈哈!”
“张先生,您知道怎么区分草莓和蓝莓吗?”
张伟实在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色?”
司机:“错!是看它们会不会骂人!草莓会骂:草没!蓝莓会骂:草没!哈哈哈!谐音梗!”
张伟:“……”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些冷笑话冻得快要出窍了。
刘火处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微微蹙了下眉,目光从张伟身上移开,扫了一眼前排司机的后脑勺。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闭嘴,开你的车。
司机透过后视镜接收到了老板的眼神杀,终于偃旗息鼓,默默地把隔音玻璃升了上去。世界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司机那最后一个“谐音梗”的余音,如同魔咒般在张伟脑海里回荡——“草没……草没……”
一路煎熬。
当宾利终于停在张伟那栋破旧筒子楼下时,张伟几乎是弹射起步,抱着达芬奇,拉开车门就往下窜!
“谢了刘大主播!再见!不!再也不见!” 他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声音因为解脱而微微发颤。
“张伟。” 刘火处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伟脚步一顿,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僵硬地转过身。
刘火处降下了车窗,那张在昏暗路灯下依旧轮廓分明的脸上,表情复杂难辨。他看着张伟,目光在他脸上那点残留的芭比粉和身上廉价的西装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在他怀里那只睡得迷迷糊糊的鸭子身上。
“那只鸭子,”刘火处的语气带着一种张伟读不懂的意味,“照顾好它。”
说完,不等张伟反应,车窗便无声地升了上去。宾利慕尚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张伟抱着达芬奇,站在散发着垃圾馊味的楼道口,被晚风吹得一个激灵。刘火处最后那句话,像根羽毛,轻轻搔在他混乱的心头,痒痒的,又有点……莫名其妙。
“神经病!” 张伟低声骂了一句,抱着鸭子,逃也似的冲上了那狭窄、陡峭、布满油污和水渍的楼梯。
……
终于回到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出租屋。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喧嚣和……尴尬。张伟把还在睡的达芬奇小心翼翼地放进临时用纸箱改造的鸭窝里,自己则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倒在硬板床上。
身体累,灵魂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