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野将下巴从萧烈肩头抬起一点,放在他腰侧的手圈紧了:
“你要师兄与萧颐同行?”
萧烈没否认,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覆上封野的手背:
“师兄顾全大局,愿做棋枰。”
查干雪山位于宣朝和挞曼交界,诸葛泓晅说那味药珍贵,采摘出不得差池,需得他亲自前往。
但萧烈知道,诸葛泓晅是为了大局,甘心作质。
日前他们商议好,萧颐前往边境和他的舅舅汇合拖住挞曼,萧烈则和封野率兵直取皇城。
挞曼对大宣觊觎已久,宣朝一旦内乱,挞曼势必南下;宇文恪又与挞曼私下勾结,到时,狗急跳墙,里应外合,萧烈这边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所以拖住挞曼和拿下帝都,需同时进行。
只是萧颐心有顾虑,若萧烈拿下帝都后毁诺反悔,断他粮草、切他粮道,寒刃悬颈之危岂非自掘?—— 他需要一个能制衡萧烈的筹码。
同样的,萧烈也有担忧,若他攻占帝都后元气未复,萧颐联合魏平趁虚而入,他该如何防范?——他需要在萧颐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这个时候,其实封野是最佳人选。
封野是萧烈的爱人,有他在手,萧烈不敢轻举妄动;
萧烈对封野也有绝对的信任,有封野盯着萧颐,他攻打帝都会无后顾之忧。
但萧烈舍不得。
他舍不得将封野放到边境。
战争无情,哪怕一丝一毫受害的几率,萧烈也不想赌,唯有将封野放在眼前,他才能安心。
萧颐自那次试探事件后,对萧烈的手段心生忌惮,他不敢贸然提出让封野前往边境的要求。
他怕再惹恼了这位皇叔。
诸葛泓晅心思通透,一眼便看出了其中曲折,当天主动提出随萧颐同行。
他是萧烈的师兄,萧颐身上的毒也需要他的治疗,若非特殊,萧颐不会动他,甚至会保护他的安全。
所以,由他做这个中间人,亦是上策。
萧烈和萧颐稍一思量,同意了。
封野恍然,随口问:“我听说三当家也准备同去边境?”
“嗯。”萧烈笔尖蘸墨,继续手里的画图,“三当家自请守护边境。”
于亭安自打跟何德胜说准备追随萧烈后,何德胜便将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给他默写了出来。
何德胜研究范围广,读的书也多,兵法、棋道等均有涉猎。他虽未真正上过战场,但军事类模拟游戏玩过不少。
何德胜知道封野和萧烈要做什么,当即便开始传授于亭安作战理论知识。
于亭安之前就决心做一番事业,对此,学得认真且快。赶在诸葛青青练兵那段时间,还将学到的理论知识应用到了实战训练。排兵布阵、临时改阵都有模有样,就连诸葛青青都夸他:悟性不错。
现下于亭安就缺个一展拳脚的机会。
诸葛泓晅智谋过人,但到底不会武,于亭安听闻诸葛泓晅要前往边境,一眼看出萧烈的担忧,便也主动请缨同往。
此行,除了替萧烈分忧,也是为了栖风。
他知道栖风和诸葛泓晅的过往,他怕诸葛泓晅出事,栖风会伤心。不管怎么说,于公于私,于亭安都会保护好诸葛泓晅。
萧烈起初有些犹豫,这两人都喜欢栖风,之前还为此打过架,说白了就是情敌。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真的不会再打起来吗?
接触到萧烈的眼神,于亭安当即单膝下跪:
“属下不会将儿女私情带到战场,况且,属下已与诸葛先生一笑泯恩仇。请殿下放心,属下誓死守护边境,保护诸葛先生。”
诸葛泓晅刚好推门进来,见状也点了点头:
“三当家是心思通达之人,我与三当家确无仇怨。挞曼如今阿木尔掌权,守军将领名叫乌力吉,据说是位军事奇才,三当家精通火炮、手雷等的使用方法,或可更容易守住边境。”
闻言,萧烈不再犹豫,任命诸葛泓晅为军师,于亭安为先锋将军,随齐王守护边境,使挞曼不得南下,同时,增派了鬼面和影刃保护于亭安和诸葛泓晅的安全。
“三当家成长了,”封野随意跟萧烈闲聊,“果然爱是让人最快成长的方式。”
萧烈勾完最后一笔,将地图整体端详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从封野的臂弯里回过身,抱住了他。
脸埋进封野的胸口,轻声说:“要打仗了。”
从前他平息战争,这次他是战争的发起者。
权谋游戏的本质,终究是清醒者自愿堕入地狱的献祭。
这一次,他们将改写历史,史书上会留下他们浓墨重彩的一笔。
封野回拥住萧烈,嘴唇在他发丝印了印:
“有我在。上天入地,我陪你。”
——
宣德八年四月初六,萧烈于邕州行祭天大典。
次日(四月初七),萧烈以\"清君侧、正朝纲\"为旗号,正式发兵直指帝都,筹备已久的夺位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四月初九,萧烈先锋骑兵奔袭青石关,守将未战先降。
四月十三,牧岚城主洞开城门,亲率部众归顺。
四月十七,萧烈主力与镇北军会战落霞原。双方重甲铁骑鏖战至暮色四合,七度冲阵,血染荒草如赭。待萧家玄鸟旗第三次折断之际,南麓密林中忽现三千藤甲伏兵——原是封野率轻骑佯败溃退,昼夜兼程绕行八十里险道,终成合围之势。
四月廿四,江城角楼九盏黄灯骤明。蛰伏三载的暗桩尽启,锈蚀侧栓应声而落,十七根合抱铁木轰然截断水闸。子夜潮涌时分,满载火油的浮筏顺激流猛撞水门,守军慌忙分兵扑救之际,血鹰卫已借云梯攀城而上。
五月初三,玉陵关狼烟冲天。萧烈麾下\"鬼工营\"经月潜掘,于护城河底暗留半尺土障。午时三刻,三百斤火药自地底迸发,城门基座崩裂三丈,待命多时的攻城槌应声摧破缺口。玄鸟旗终插城楼,萧烈抬眸远眺,此时距离帝都门户仅余青锋隘一关。
营帐内烛火摇曳,玄铁鳞甲折射出的冷光与暖金辉芒在四壁交织,沙盘边缘的铜漏指向子时符刻。
萧烈看着桌案上的地图,俊美的面容在烛影中半隐半现,眉宇间隐隐透出的忧色,将帐内的气氛浸染得沉闷压抑。
封野站起身,高大身影笼在萧烈身前,连日征战,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愈发刚毅:
“将军,歇息片刻再看吧。”
他将一杯温水递到萧烈手边,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
“可要吃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