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烬握紧画像,沉声道:“三魂散在酆都,能否寻回?”
青年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的魂印突然亮起红光:“玄冥阁开张千年,只要魂气未散,纵是落进十八层地狱也能寻个踪迹。只是……”
他拖长尾音,目光扫过苏烬紧握魂灯的手,“寻人需耗阴寿,散魂更需以心头血为引,公子可愿付这代价?”
话音未落,厅内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嗡鸣。
苏烬循声望去,只见愿字屏风前,一个身着嫁衣的女鬼正将掌心按在血膜上,她腕间的银镯叮当作响,而血膜上的咒文猛地窜起尺高的火苗,将她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与此同时,寻字屏风后传来“噗”的一声轻响,一盏魂灯骤然熄灭,灯芯处飘出一缕极淡的黑气,被等候在旁的鬼仆用玉瓶收了去。
“每一笔心愿都要价,每一次寻人都需典当。”
青年晃了晃手中的骨牌,牌面上渗出几滴暗红的血珠,“公子若是决定了,便随我去‘溯魂台’。只是丑话说在前头——”
他凑近苏烬,口中呵出的气息带着冰碴味,“若寻的人魂魄有损,或是……早已入了轮回,这心头血,可就喂了忘川的鱼了。”
苏烬低头看向怀中的画像,画纸上白梅的银粉在魂灯光下流转,那人眼角的红痣仿佛又化作一滴凝固的血。
“可以。”他抬起眼,目光穿过大厅中明灭的魂火,望向屏风后那片幽深的光影,“只要能找到他,任何代价都可以。”
青年闻言,折扇轻敲掌心,嘴角笑意更深:“明智的选择。随我来——”
他转身向寻字屏风走去,黑袍下摆扫过墨晶石地面,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银痕,宛如夜空中划过的幽冥流星。
而苏烬抱着画像紧随其后,魂灯的光在他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与厅内无数鬼魂的残影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寻人的客,谁是被寻的魂。
溯魂台的地砖刻满了倒流的星河符文,每一步踏上去,都有幽蓝的光顺着脚踝往上攀爬。
青年将白骨折扇插回腰间,从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青铜罗盘。
那罗盘并无指针,中心凹陷处浮着滴颤巍巍的血色光珠,珠身缠绕着几缕银丝,正是苏烬方才按在画像上的指尖血——
他原以为“心头血”需剜心取血,却被青年嗤笑一声,用骨针扎了他右手食指:“蠢货,真取心头血你即刻魂飞魄散,玄冥阁可不想接个暴毙的主顾。指尖血混着三魂七魄的念力,便是‘心头之意’的引。”
此刻血色光珠突然剧烈震颤,罗盘边缘的二十八星宿纹猛地亮起,青芒如流水般灌入光珠。
苏烬屏息盯着罗盘,魂灯的光映得他侧脸紧绷,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画像上凌言眼角的红痣。
青年口中念念有词,骨牌在掌心转出残影,突然低喝一声:“定!”
罗盘中心的血珠“噗”地炸开,化作四道血色流光射向四方——
东方鬼市的方向,西方奈何桥的阴影里,南方忘川支流的漩涡中,北方……
北方竟有两道流光几乎重叠,一道偏寒,一道微暖,在罗盘上凝成两团纠缠的光点。
“四个方位?”苏烬的声音陡然发紧,魂灯的火苗晃了晃,“你这罗盘是不是浸了忘川水?凌言三魂散佚,怎会测出四个方向?”
青年指尖敲了敲罗盘边缘,血色流光在刻度上明明灭灭:“三魂是天魂、地魂、人魂。”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北方那两道纠缠的光点上,“但你这朋友……罗盘显示,他的人魂分裂成了两缕。”
“分裂?”苏烬猛地攥紧画像,“人魂怎会分裂?”
青年转动罗盘,青铜面上浮出细密的咒文:“两种可能。”他竖起两根手指,骨节泛着青白,“其一,他上一世便是魂魄残缺之人,入地府时残魂与本魂强行融合,导致人魂裂变;其二……”
他顿了顿,看向苏烬,“那半缕残魂属于旁人,许是阳世时被邪术强行融了别人的魂气。不过罗盘显示他有修道者的灵韵,第一种可能更大些。”
苏烬脑子有些乱。他从未听他说过魂魄残缺之事。但眼下没时间深究,他只剩三天——
三天后便是鬼门关的“三魂归位日”,所有散佚魂魄若未归体,便会被十殿阎罗强行造册登记。
到那时再想寻人,无异于在忘川捞月。
“两个人魂……会有影响吗?”苏烬压下喉间的急切,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无非是多寻一处。”青年折扇敲了敲罗盘,北方那两道光点突然剧烈碰撞,罗盘发出“咔嚓”轻响。
“只要魂魄核心未灭,分裂成十缕也能拼回去。只是公子你的时间……”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苏烬紧握魂灯的手,“每寻一缕魂,都需耗一次引。你这指尖血,够不够撑到四个方位?”
苏烬猛地抬眼,魂灯的光在他眼中燃成两簇火焰。
“够。”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瓶,里面装着半瓶暗红色的液体,正是他用秘法从心头逼出的精血,“只要能找到他,这点血算什么。”
青年挑眉,看着那玉瓶中流转的金纹——
那是阳世修士的心头精血,比寻常鬼魂的指尖血珍贵百倍。
他舔了舔嘴唇,骨牌上的血珠突然变得饱满:“明智。”他指向北方那两道光点,“这两处气息最盛,应是主魂所在。”
“公子可先去北境‘碎魂渊’,那里专收残缺魂魄。至于东方鬼市……”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那里卖的可不只是阳世的玩意儿,说不定你朋友的人魂,就被哪个恶鬼当玩意儿收了。”
苏烬不再多言,将玉瓶塞回怀中,画像被他用魂灯的暖光裹了三层。
他转身时,魂灯的光在溯魂台的符文上拉出长长的轨迹,如同一条燃烧的血路。
“记住,公子。”青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戏谑。
“碎魂渊的守渊鬼只认血腥味,你的心头血……最好别在路上洒了。”
苏烬脚步未停,推开玄冥阁那扇由魂火织成的门扉。
阴风卷着他的黑袍猎猎作响,怀中的画像突然微微发烫,画纸上凌言眼角的红痣,在幽冥的光线下,竟像一滴即将滴落的血。
他只有三天,四个方位,两缕分裂的人魂——而他必须在三魂归位前,把那个白衣染血的人,从这偌大的酆都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