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想杀我?”
察觉晏雪行眼里的杀意,黑衣人语气轻佻,皱眉幽怨地看着晏雪行道:“再怎么讲,你也算欠我半条性命,难道杨老先生没教阁下知恩图报么?”
话听在耳朵里很是刺耳,晏雪行仅存的那一点耐心早已消失殆尽,抬手举起拂尘扫向黑衣人,紧接着便是接踵而来的杀招,逼得黑衣人连连后退,不多时便已几乎逼到了门口。
不同于昨夜月光明亮,今夜连颗星星都没有,偌大的庭院除了屋顶与梧桐树,几乎看不到黑衣人的身影。不过晏雪行武功绝顶,内力之高更是天下罕见,所以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晏雪行也能视如白昼。抬手间拂尘便如灵蛇般招招往黑衣人身上致命的地方扫去,气得黑衣人跺脚在心里骂道:对郦道渊处处忍让,对本宫却毫不留情!亏本宫刚才还把心悬在半空,看来真是好心喂了狗了!
黑衣人心里骂着,手上动作不停,眼看晏雪行招式越来越凌厉,黑衣人不敢恋战,干脆转身就走,转眼消失在院门后面。
晏雪行不由分追了上去,黑衣人隐入夜色肉眼难以分辨行踪,再加上深夜开始有了雾色,晏雪行只追到朝阳大街便彻底失去了黑衣人的踪迹,但他还不想放弃,闭眼凝神静气听着周围的动静。
因为已是宵禁时分,整个朝阳大街没有一点声音,沉寂中夜猫踏过瓦片发出一声惊叫,晏雪行猛然张开眼睛,一眼便看到前方有身影掠过,如同一只飞鸟,转眼消失在了街口之中。
晏雪行飞身追了上去,眼看就要追上黑衣人,远处却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如同山崩地雷由远及近,听声音是快到了跟前,晏雪行不得已停下脚步,侧身隐在暗处。
过来的是一队禁卫军,他们的动作很快,形色匆忙间如潮水般直往西华门而去。
随着禁军离开,隐约间好像听到四面八方更多纷杂的声音往西边去。
难道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晏雪行心中疑惑,正打算放弃追踪黑衣人,想偷偷跟上去禁军后面,前面黑暗处却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晏雪行停在原处,不但不逃,反而挑衅般回头看了一眼,仿佛笃定晏雪行不会再追上来,若无其事地信步上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晏雪行。
晏雪行耳边越来越多嘈杂的声音聚向西华门,内力深厚的他甚至可以隐约听见有人大喊“走水”,晏雪行心中犹豫不决,想到黑衣人确实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并不像是仇敌,晏雪行正想往西华门去看看究竟,哪知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却不打算放过他,抬手一甩,几枚飞针从袖中飞出,直向晏雪行身上几处命门而来。
晏雪行一惊,急忙侧身躲避,飞针落在几丈远的地上,发出“叮”的几声响,立即起来几粒火星子在黑夜中迸裂。不用看,晏雪行也能想象飞针落在地上刺出的凹坑,这要是落在人的身上还能有命?
晏雪行咬了咬牙,脸色比黑夜更加难看,这人两次在大师兄手上救他,却要对沈赫下毒手,现在显然也没有对他留有情面,如此反复无常,他倒要看看这人面巾下究竟是何等面孔了!
晏雪行跟在黑衣人身后紧追不舍,好几次快要追上时,转过一个街角,却发现黑衣人离得更远了,不紧不慢,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远处,如同一只飘荡的游魂。
晏雪行以为黑衣人使的是从前没见过的绝顶轻功,一开始也没太在意,但经过几个街角,眼看自己就要把黑衣人摁倒在地,黑衣人在黑夜里一闪,并在转角处隐去身影,晏雪行再追过去时,黑色身影竟又出现在远处!就像刚才他脚下几步走了很久,耽误了许多时间似的!
这太奇怪了!他确信自己使了十成的功力在追赶,而那黑衣人动作不大,很明显与正常走路也差不了多少,自己怎么就追不上他呢?
晏雪行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望着远处黑衣人的身影盯了许久,这才发现原来此黑衣人非彼黑衣人!虽然都是面戴黑巾身穿夜行衣,但眼前的黑衣人明显比和自己交手的黑衣人身材要来得矮小纤细,而且这个黑衣人的腰身在朦胧的夜色中看起来窈窕绰约,不难看出来,分明是一个女子的身体!
晏雪行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自己技不如人,而是黑衣人在转过街角时隐在了暗处,自己着急想要追上他,看到远处的黑色身影就以为是他,其实早在街角挡住视线时,黑衣下的人就已偷梁换柱逃之夭夭了!
晏雪行不禁有些丧气,心里也隐隐觉得不对劲,黑衣人这招金蝉脱壳明显是有备而来,而那些黑衣人在城中兜兜转转,分明在故意牵引自己一路追来,莫非有人想给自己设圈套?
晏雪行拿不准黑衣人作何打算,不过他心想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说不定前方正做好了陷阱等着自己呢!
想到这,晏雪行止住脚步,抬手拂过被眼角的尘霭,这才看清楚,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身处西边朱雀门的一处酒肆门前,天异常的黑,静悄悄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缭绕的浓雾笼罩在自己周围。
这雾气很不正常,就是他久住昆州,也知道京城七月的天气干燥,不太会像南方那样轻易起来雾水,比如他到京城的半年多以来,就从没见过如此厚重的夜雾,更不要说在这样干燥的七月了。
晏雪行屏着呼吸慢慢往回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黑夜中盯着自己,这也让他莫名觉得紧张,总感觉不管向前还是后退,都有一种身陷牢笼无处可逃的感觉笼罩自己!
尤其是隐约中仿佛有黑影晃动,晏雪行更觉得被动,往四下看了看,干脆隐在了一处门梁后面,睁大眼睛盯着街上的动静。
然而,时间过去许久,街道依然空寂无聊,这不禁使晏雪行怀疑,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晏雪行重新走在朱雀门大街中,侧耳听了半晌,这次确信周围没有人,才又迈步继续往回走。
晏雪行的步子很轻,一边走,还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声音,如此走了七八步,感觉没有什么异常,晏雪行正想快步离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痛苦地惨叫,那叫声稍纵即逝,却在黑夜中异常清楚,晏雪行甚至从中听到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晏雪行循声望去,声音从不远处的街角后面传来,那里正是刚刚那个黑衣女子消失的地方!
晏雪行沉着气看向前方,理智告诉他这里面有古怪,但随着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晏雪行还是忍不住飞奔上前,想要看看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打斗的声音很快停了下来,当晏雪行赶到时,只远远看见前面火把掉了一地,地上躺着几具尸体,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地上到处都是火把映出的血光。
等走近了,看清他们身上的青衣蟒袍晏雪行更是吃惊,他们居然是锦衣卫的人!
晏雪行开始觉得不安,待看清楚倒在血泊中身穿金色飞鱼服的人面孔时,晏雪行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呼吸有那么一瞬静止,脸色瞬间变得青白。
面前的人被人用剑从背后往胸口捅了一个贯穿的口子,由于心口刺穿,所有的血水往他的喉咙里冒出来,一直从下颌蔓延到胸口,即使血水把他半个身体都浸透了,那血水还是在往外冒,仿佛是永不会停止的血泉。
:“陆都督,你怎么了?”晏雪行屈身上前,抱起他的身体问道。
听到有人说话,陆秉咕噜着张大嘴巴,血水淹没了他的气口,憋得他虎目圆睁,狰狞的脸上皮肤透着不寻常的红光。
陆秉这是一口气没上来,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现下也没有银针施救,出来匆忙,晏雪行更是连颗丹药也没带,情急之下,晏雪行只好强行渡真气安抚陆秉身上的血伤,随着真气进入体内,陆秉身体抖动了一下从嘴里吐出一口血,随即睁开眼睛,仿佛想要用力看清楚来人。
血溅在身上来不及避开,有那么几粒血沫落在宴雪行宽大的青衣道袍上,前面陆秉有了反应,宴雪行只得焦急问道 :“陆都督,发生什么了?”
倒在晏雪行的怀里,陆秉嘴里的血水又在“咕噜咕噜”往外冒,此时锦衣卫指挥使眼神开始神识涣散,瞳孔里的光线也已经聚不起来,疼痛让他的身体紧绷,满是血污的双唇咬牙只是强撑着,陆秉伸手紧紧抓住晏雪行的衣襟,艰难地从嘴里发出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他…是……!”
:“是谁?!”晏雪行飞快问道,但陆秉瞳孔里的光已经散去,随着血手垂下,陆秉就这样满身血污地躺在晏雪行的怀里。
不多会儿,陆秉死目圆瞪,身体透着沉寂的凉意,他这是彻底断了气,神仙也救不活了!
晏雪行把陆秉的尸体慢慢放到地上,有些惶惑地看着周围,可周围除了弥漫的雾色,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怕凶手早已逃之夭夭了!
毕竟陆秉对沈赫有着说不清的恩情,晏雪行不忍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顾不得半身血污,晏雪行俯身去去看清楚那能伤陆秉性命的伤口。
夜色深沉,晏雪行只有微眯着眼才能看得清楚。
扁平的剑刃在陆秉左边胸口刺出一尺来长,长剑被人从身后向心口贯穿,这导致除了剑刃上留有血迹,尸身的伤口却十分平整!甚至伤口周围也没有大片血水浸过的痕迹!晏雪行明白,这一定是由于凶手杀人时剑招太快太狠,不让陆秉有丝毫转圜的余地造成的,要不伤口怎么会一点拉扯的痕迹都没有?
晏雪行可以想象出凶手的狠辣,心中不免一阵心惊。虽然他并不喜欢陆秉,但就是不看在沈赫的份上,也不能忽视他帮自己进宫获取海龙骨使莲生重新站起来的事实,更何况当年仙门覆灭,又怎能全怪陆秉的过错?
罢了!就当还他进京以来一直以礼相待的恩情吧!
晏雪行叹了口气,决定翻过他的尸身看看剑柄的样子。江湖剑客讲究人剑合一,通常都对自己的配剑有着偏执的感情,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剑离开身体半步的,也正是这种对配剑的执着,一般剑客都乐于把属于自己的独特记号刻在剑上,所以只要细心看过凶器,定能看出凶手留下的痕迹!
晏雪行蹲下身,不去看陆死不瞑目的可怖面目,手刚触到陆秉的臂膀,耳边远远传来一阵纷沓的马蹄声响,转瞬之间就到了朱雀街的另一端街口。
晏雪行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往声音来处看去,街口缭绕的雾气中如同一个巨大漩涡张开大口,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里面走出来吞噬人的妖魔!
:“宴公子快走!锦衣卫的人来了!”
身后一个催促的声音响起,晏雪行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何人叫他,下意识抛下尸体便往朱雀街尽头闪身退去。
朱雀门前街道尽头是北边的宣武门,即使城中失火,这里也会有当值的禁卫军层层把守。待从夜色中看到前面黑沉的盔甲,晏雪行止住脚步,心里正盘算着该往哪个方向走,身后那人就已跟了上来,看到晏雪行停在原地先是一愣,指着左边巷口说道:“公子往这边走!”
来人是个面戴黑巾的高壮男子,刚刚晏雪行就是被黑衣人引来这里的,虽然这人一身灰色衣袍,但乍眼一见对面来人蒙着黑巾还是有了几分防备。晏雪行不动声色地避开城楼守兵往右边巷口退去,那人见晏雪行没有听他的,飞快追了上来焦急道:“这边出去就是宫门北侧,那里是东厂的地方,公子确定要走这边么?”
:“你是何人?”晏雪行停了下来,手里的拂尘抵在来人的面前。
附近既有守城禁军,又有不远处赶道而来的锦衣卫,如果惊动东厂,那今夜就别想脱身了!
来人见晏雪行并不信任自己,干脆摘去面巾拱手道:“请公子相信我!魏某并无恶意!”
随着对面的人面巾褪去,露出一张朴素硬朗的脸庞,不是那鬼见愁魏千仞还能有谁?
由于听沈赫讲过东林盟的情况,晏雪行戒心更重了,但巷口外面就是东厂,他不想节外生枝,正迟疑该是向前还是后退,这时那边朱雀街传来一声悲憾的长啸,随后断断续续的哭喊传进耳朵里。晏雪行看了一眼魏千仞,魏千仞点了点头,想到毕竟是徐太师的人,徐太师与自己老师又是旧日好友,晏雪行只好暂且相信他,转身一言不发向对面巷口走过去。
走出巷口又拐了几个街口,晏雪行跟在魏千仞身后走了许久,终于停在南边鼓楼外的一处府门前,但他们并不走正门,绕过门楼挂着魏府字样的门牌,魏千仞带着他从后门进去,在小心关好门后松了口气,魏千仞从容地伸手恭敬地指引道:“宴公子,这边请!”
魏千仞如此客气,晏雪行也不好面色难看,只好顺着他指引的方向,一步一步跟在他的身后。
如今已是深夜子时,由于宵禁整个后院一片漆黑,只有那边回廊隐约有微弱的烛火亮光,晏雪行抬眼看去时,耳边远远传来女子低语的声音。
:“我说姐姐,你干嘛要令先生难做呢?裕王毕竟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兰朝姑娘嫁与他就是未来的皇后,姐姐这是要毁了兰朝姑娘的大好前程么?”女子的声音柔弱娇媚,使人一听便骨酥如麻,尤其是她把最后一句话尾音拉得绵长,惋惜之余又有些意味深长,让人一听便觉得,这得是什么样妖娆的女子才有如此销魂蚀骨的嗓音啊!
:“什么狗屁皇后!不过是为人棋子的苦命女子罢了!”清冷的喝骂响起,又是另一道女子的声音:“裕王嗜酒好色,兰朝姑娘分明不愿嫁他,要不是她兄长以大义相责,兰朝姑娘又怎肯委屈求全?”
:“这…女子生来随父从兄,倒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他日李家真出了个皇后,不就光耀门楣成一方望族了吗?”
女子的交谈声越来越近,却是那道清冷的女子声音恼了:“我看你就是存心气我!光耀门楣于女子有什么干系?豁出去一身皮,被父亲拿来交换好处她得到的也不过一处安身隅所,就是万幸贵为皇后也不能进李家祠堂受李家子孙香火祭拜,走刀尖时就推女子上前,他日成就荣光就把女子丢到一边!这算哪门子殊荣?照我说,还不如嫁个称心的郎君快活一辈子呢!”
女子的声音冷漠刻薄,越骂仿佛就越是恨不得做些什么,咬牙切齿间,烛火照在一丈多高的青竹丛中,繁密的枝叶倒影落在魏千仞与晏雪行两人的脸上,随着走动间的明明暗暗,晏雪行看到魏千仞脸上眉头紧锁,一脸不快地走上前去,晏雪行紧跟其后,随即便看到了那声音的主人。
面前两个容色殊丽的女子立于灯下,见到魏千仞先是盈盈行礼,喊了一声:“见过大哥”,抬头看见晏雪行半身血污先是一愣,然后满脸疑惑看着魏千仞。
右边站着的女子身上云酥半掩,一件紫棠色的罗纱长裙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尤其是腰间缠着两条亮闪闪的金铂挽珠,使她看起来腰肢纤细,更加的妩媚动人!那女子看到魏千仞带着一个陌生人出现也不羞怯,肤若凝脂的脸上媚眼扑闪,似有若无地朝晏雪行荡去秋波,掩嘴偷笑时仿佛有万般风情迎面而来。
晏雪行本就不怎么与女子接触,至多都是莲生那般碧玉般的女子,何曾得见这样的人间尤物?感受到女子魅惑般的眼神注视,晏雪行耳尖一热,忙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一边。
当晏雪行尴尬地转开脸,却又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目光,拥有冰冷目光的女子头上挽着高耸的青云髻,精美的流珠发饰穿插其间,并且发饰后面一段填满了她右斜的发间缝隙显得尤为精致。
虽然她身上穿着端庄的碧玉青绸立领长衫,但不管发饰还是端丽的面容轮廓都散发着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凌厉!
:“燕书不得无礼!”听到她们说着有违纲常的话,魏千仞轻咳两声,厉声责怪道。
那叫燕书的女子也不觉得有什么错,大概在她眼里根本没把裕王当回事儿,才会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谈论裕王,此时也根本没把魏千仞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微微福身点头,与身边的女子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宴公子莫要见怪,燕书她一向娇纵,做事也不知分寸,唐突公子了。”
晏雪行并不答话,之前沈赫就告诉过关于东林盟的事,如果猜的不错,刚刚的女子应该就是“鬼新娘”楚燕书和“魅姬”琳琅,然而听她们言辞,东林盟效忠的也并非是裕王,只是听命于徐太师又或者他手下的谋士何心尹也说不定?
望着两道消失的倩影,晏雪行在心里叹了口气,如张侍讲所说的那样,我们没有完美的君王可追随,或许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魏千仞带着他从楚燕书和琳琅消失的回廊走过去,空气中仍残留有女子身上的熏香,尤其是其中一丝勾魂摄魄的香气,一直从回廊到前庭,丝丝缕缕萦绕的香气从耳朵鼻尖沁入,使人脑子里不断浮现那道魅惑的身影。
不过到了前堂,那香气散去人便瞬间清明起来。晏雪行被魏千仞带到一处静室,早有一人等在那里,那人见到晏雪行先是一愣,随即迎上来惊讶地道:“宴公子?怎么是你?!”
晏雪行拱手作礼:“何大人。”
一旁的魏千仞也如是作礼,面露愧色道:“魏某去迟了,陆大人他…”
:“他怎么了?”何心尹看到晏雪行身上的血污便已猜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痛色,但还是心存希望揪着魏千仞的衣袖焦急问道 。
:“我到朱雀街时,陆大人身边的随从已经被诛杀殆尽,就连陆大人也…我见宴公子抱着陆大人的尸体,锦衣卫的人就快到了,我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带着宴公子来了此处…”
何心尹不解:“哦?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魏千仞看了一眼晏雪行,晏雪行也似是不懂,正疑惑看着自己,魏千仞张了张嘴,有些隐晦地说:“公子与左使大人互为莫逆,定不会杀陆大人,但魏某到时,公子手上鲜血尽染,似乎还要翻过陆大人的身体抽出佩剑…”
:“我没有杀他!”晏雪行冷声打断,也终于回过味来,那些黑衣人引自己前去,莫不是就是为了拿自己当替罪羔羊?若不是面前的人提醒,若是锦衣卫的人看到,甚至是沈赫亲眼看到自己满身血污翻看陆秉的尸体…晏雪行不敢再想下去,怪不得一路追过来,他总有种被陷阱包围的感觉,原来这并不完全是他的直觉!
晏雪行脸色变得阴沉,魏千仞讪讪地道:“公子别误会,魏某定是相信公子的,要不然也不会带你来见先生了。”
何心尹见晏雪行面露不悦,忙上前安抚道:“公子莫怪!千仞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担心你被其他人见到,容易遭人误会…”
何心尹刚说完,晏雪行却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魏千仞,冷冷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不多不少,刚刚好在他翻动陆秉尸体的时候出现?
也不知道是因为晏雪行眼里的锋芒太过锐利,还是好心被怀疑引起的恼怒,魏千仞怒目而视,不悦的眼神在晏雪行脸上扫过,最后不解的目光看向了何心尹。
这下连何心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何心尹沉着脸上前,安抚般拍了拍魏千仞的肩膀,对晏雪行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僵硬起来:“是我派千仞去的!”
何心尹再不复刚才的和善,看向晏雪行时眼神也变得冷淡,:“一个时辰前我们得知杨尚书设下鸿门宴要置陆都督于死地,宴公子也知道,朝堂夺嫡之争只差摆在明面上了,裕王形势艰难,我们本想着陆都督在皇上面前举足轻重,若为此能得陆都督青眼对我们来说自然难得,就是陆都督不欲与裕王多作亲近,也权当少个敌人,我们本是真心想要救陆都督,千仞遇见公子也纯属意外,既然公子心有疑虑,就当我们徒劳贴了个冷脸,就此告别吧!”
前两日陆秉处置了严府安插的眼线王顺之,这等同于与严府摊开牌面,首辅府与锦衣卫未免生出嫌隙,若裕王此时救陆秉一命,他日争夺大统裕王不失为多一个筹码,何心尹如此说倒也合情合理。但晏雪行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细细琢磨又觉得好像一切都顺其自然,挑不出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如今魏何两人都一副被怀疑后脑怒的样子,晏雪行看着半信半疑,听到何心尹下了逐客令,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何心尹也不等他说出口,皱眉道:“公子放心,今夜之事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就当我们今夜从未见过面罢!”
虽然这是替他考虑的话,但晏雪行听在耳朵里很是刺耳,他听得出来,何心尹就差把‘你快滚吧!’说出口了!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们竟也存了几分怀疑自己杀了陆秉?
想到这,晏雪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低头看到身上血污染红的衣衫,他再不想停留,任由背后那两道目光如针尖的刺芒,一股被怀疑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但细想,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对自己的怀疑也不无道理,谁会相信无人生还的凶案现场,满是血污却又毫发无损的人会是清白之身?换了自己只怕也是怀疑的。
心里这样想,一股无处可说的委屈堵在喉头,晏雪行无从解释,只好沉默着转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