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被迫握手言和,不过爱德华心中还是有所顾虑。毕竟维斯其人,实在不是个靠谱的同伴。
于是他想着要稍微提醒一下格拉德。不过不是那直截了当的提防,而是在细节上稍加注意。他也不想和自己国家的同盟闹得不愉快。
但是很可惜,经过了一个下午的努力,他也没能够找到单独和格拉德说话,再不刻意提醒对方的机会。
维斯把人盯得太紧,反常地格外依赖黑发骑士。而格拉德也没有制止的意思,近乎迁就地同意了对方的举动。
爱德华直觉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也正是这么件了不得的事情,将这二人之间的关系突然拉得无比亲昵。
如果硬要形容,那么爱德华觉得,这样的状态……
就像是格拉德先前追捧心上人的模样。
……
格拉德并没有注意到爱德华心里的担忧,他还在脑子里思忖自己先前究竟为维斯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这样的思忖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困扰,以至于一整天都浑浑噩噩,连装零食糕点的包袱都懒得打开。
当然最后还是没有得到结果,被维斯拽着烦了半天倒是真的。
三人一路东行,前往兽人峡谷。根据戒指上的一半字谜,大抵可以猜到下一处秘宝的藏匿地。但就算没有这东西,格拉德也能凭着记忆找到下一个地点。
拥有另一半戒指的那位杀手先生,也必定会出现在那处。
如果他的目的也是为了找齐各种族秘宝,夺得圣杯的话。
没走多久,周边的空气变得燥热不少,土壤也趋于沙化。这是要进入干热峡谷地貌的标志。
爱德华下马,抓了一撮沙土,稍微一抹,在他的万能百宝图上一阵搜索,最后得到了满意的肯定答案:“再走一天,就能到中心。”
格拉德转动着戒指,等着它为他们指引方向。通常在持有多个圣杯秘宝的时候,它们之间会有着微薄的指引能力。被分成两半的秘宝更不用说,现在靠得越近,越能感受到另一半隐隐的躁动。
“不过也不知道谢伊会不会把东西交出来……”爱德华小声碎碎念,“毕竟他脾气可怪了……要是不高兴,会弄死我们的……”
格拉德想到那几下了结了那三头怪物的蒙面人,不由得赞同。
但是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情可是万万不能做的,于是他轻咳一声:“又不一定要和他打架。”
“啊?”
“可以劝说。”格拉德说,拍拍爱德华的肩膀,“你是皇子。”顿顿补充,“人族的。”
“?”爱德华皱着眉,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格米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用外交手段和他议和……吗?”
格拉德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干脆配合着点点头。
哪知爱德华居然真的像是得知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当即将他的信口雌黄奉为圭臬,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做的!”
格拉德:“……”
爱德华继续驾车,看起来比先前多了不少干劲。
“……”
算了。
格拉德回过头来,慢吞吞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自己装着甜点的包袱里。最近存货不多了,他每天只能吃一块蜂蜜烘糕和一粒乳脂球。不过爱是克制,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格拉德只能学着节俭……
“?!”
他糖呢?!
他蛋糕呢?!!
“?!!!”
格拉德不可置信地又在自己包袱中摸了半天,从左摸到右,又从右摸到左,可不论怎么摸,手上都是空空如也。
他终于捞过了自己珍爱的包包,将其翻了个底朝天之后,终于不得不认识到恐怖的事实。
格拉德·海恩,珍惜地吃了一路的糕点与糖果,全都离他而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事!
这世上还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吗?!
格拉德顿时就蔫巴了,觉得嘴里寡淡得要命,看什么都失去了兴趣。那已经空空如也的零食包包,现在已经是弃子一个,格拉德一点也不想要回头看它。
他难过,他愤慨,他崩溃,他抑郁了。格拉德拒绝再与外界沟通,开始专心致志地盯着窗户怀念自己的零食包们。
早知如此,他当初应该只吃一块蛋糕,或者只吃一粒糖。这样他至少在到那鸟不拉屎的兽人峡谷前,还能多吃几天甜食。
可是早知如此一点用没有,格拉德只能抱着自己的膝盖暗自伤怀。
一直到了晚上这样的沉默的忧郁才有所缓解。不过也不是因为格拉德得到了新的甜点,而是因为爱德华找回了自己的小马。
那匹名为贝蒂的小马,在他们进入精灵之森时负责驮动昏迷的奥罗拉,不过在爱德华被他的老师召唤走后就一起离开了他们的队伍。据爱德华所说,自己误入矮人们的幻境时,贝蒂同样不知所踪,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它了。
不过没想到它居然自己找了回来。虽然瘦了不少,皮毛脏污,但是爱德华仍旧难掩激动,给了它一个亲昵的拥抱。
“好姑娘!”爱德华夸它,给它捆了一截干草。贝蒂抵了抵英俊主人的额头,顺从地被他拉去梳洗皮毛。
格拉德也意外它居然能够找回来:“它居然认识路。”
拉着他胳膊的维斯闻言,接话道:“动物比人要聪明。”
格拉德:“?”
“你和我聊这个?”
“对呀。”维斯说,“我在接你的话。”
格拉德心说有你这么接的么。然后冷冰冰地回道:“我不认识路。”
“我知道。”维斯说。
格拉德:“?”
他到底会不会聊天?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尬聊下去?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认识路。”维斯却丝毫没有觉察出身侧人的情绪,而是继续道,“不过,要是想要找到一个人,总是有很多办法的。”
格拉德不知道他又是在思念上谁了。不过就对方这么深沉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他估计此人又是在自己身上找起了海默的代餐。
“好吧。”格拉德说。
因为先前对方确实救过自己几次,于是他决定现下对对方好一些,也算是一时间默许了对方吃代餐的行为,“我哥哥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维斯的面上闪过迷茫,但很快又想起来了,口气微妙道,“你说你哥哥?”
格拉德心里无语对方居然还和自己装起蒜来。但还是配合道:“对。我哥哥。”
“他很可靠。”格拉德想想,“对人很阔绰。”
他小时候买糖的钱都是海默给的。
虽然在发现他吃坏牙齿后海默就不给了。
“而且……”格拉德又想了想,“风评很好……很有耐心……”
“他……”维斯也跟着他想了半天,最后有点莫名,“……我们为什么要提到他?”
格拉德觉得对方真不懂感恩,自己都愿意叫对方拿自己当代餐怀念海默了,这傻冒还顾左右言他,实在是一点不上道。
但都做到这一步了,没道理中途停止。在大部分事情上,格拉德是个坚持不懈的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抓住维斯一直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就近贴在了自己脸上:“如果我哥哥在这里,你想要对他说什么?”
“……?”
维斯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呼吸也肉眼可见的局促了起来。被攥住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指腹感受到皮肤的嫩滑,对面纯净的眼睛一如往常。
黑发青年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自己做任何事都不能落在对方眼里。如果不是其他人的话语,他甚至不敢奢望对方对自己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因为他总是这样……就算是这样顺从的脆弱姿态,也不会对自己露出任何超出平常的神色。对于他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他什么都不在意。
只有自己面红耳赤,只有自己呼吸急促。
这算什么呢?
指尖的柔软微热,一触即分的虚拢姿态。是试探吗?会有片刻的真情流露吗?
维斯垂下眼睫,正欲回避。而格拉德早有所料,另一只手扬起了他的下巴:“快说!”
“你!你……”猝不及防的对视,那黑曜石的眼睛仿佛流淌着月华。纯粹得没有杂质的黑色,此时此刻只倒映着自己小小的倒影。
心跳霎时间凌乱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维斯顿时结巴起来,“你好漂亮……”
“……?”
格拉德歪了歪头,只觉得莫名。
就这?
海默可是死掉了。按照话本上所说,不是那得不到的窗前月吗?
见到月亮,说的只是这个吗?
不应该抱着悲哀哭泣一番,伤怀一番,懊悔一番,最后再深情抒发衷肠一番?
难道是因为面对自己的缘故,所以此人收敛了呢?
不过他和海默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啊?
这还能分出区别?
格拉德莫名觉得无趣,又带着不知名的着恼,松开了两只手,把人丢下了。
“……”
指尖的温软转瞬即逝,维斯下意识地又朝着那个方向探了手。但还没碰到,那一边的爱德华已经喊起了他们:
“快来!贝蒂背了干粮袋子来!”
格拉德顿时就不在意这边的种种了,一听到有新的东西吃,自然就联想到了可以补充自己零食袋的甜点,抛下维斯就走了,连脚步都比平常要轻快不少。
维斯的手被轻巧地撇开了,手指间似乎还残余着方才一触即分的温度,散在空气里,像是细腻柔软的风。
他听到了自己胡乱的心跳,在这样寒冷的月夜里,他因温度而冷却的血液在此时此刻滚烫。一下子就迷茫了,就混沌了,就找不到方向了。那只被触碰过的手,被随意撇过的皮肤,现在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灼热。
……可是天呐。
那只是他的指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