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禹城笼罩在一层薄雾中,街边早点摊的蒸笼冒着白汽,炸油条的香味飘出老远。我们仨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白塔寺探个究竟。临出门前,小栓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们每人一个油纸包。
\"奶奶起早烙的葱油饼,趁热吃。\"
饼还温着,咬一口,葱花混着猪油的香气直冲脑门。老张三两口就解决了一张,抹抹嘴说:\"小栓,你奶奶这手艺,开个饭馆准火。\"
小栓挠挠头笑了:\"村里人都这么说,可奶奶舍不得家里的地。\"
我们沿着泺清河往城西走。河面上飘着淡淡的雾气,几个老头已经在岸边支起鱼竿。晨练的大妈们排着队,在广场上跳\"最炫民族风\",音乐声惊起一群麻雀。
\"看那边。\"老邻居指着河对岸。
晨雾中,一座白塔若隐若现,塔尖在朝阳下泛着金光。那就是我们要去的白塔寺——禹城最古老的建筑之一,据说始建于唐代。
\"先吃点东西再过去。\"老张的鼻子比狗还灵,循着香味就钻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里是禹城有名的早市,挤满了卖菜的、卖肉的、卖早点的。一个满脸皱纹的大爷守着口大铁锅,锅里油花翻滚,正炸着金黄油亮的房寺油酥烧饼。
\"来六个!\"老张掏出钱包。
烧饼外酥里嫩,咬一口芝麻簌簌往下掉。我们站在路边狼吞虎咽,老邻居边吃边跟卖烧饼的大爷聊天。
\"白塔寺?那可是老古董了。\"大爷用围裙擦着手,\"听说底下有地宫,藏着宝贝呢。前些年文物局来勘探过,没找着入口。\"
正说着,旁边摊位传来一阵争吵声。一个穿着褪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揪着个农村老汉的衣领:\"老东西,拿个假货糊弄我?\"
老汉怀里抱着个包袱,急得直跺脚:\"这是俺家祖传的铜佛,要不是孙子要交学费,打死俺也不卖啊!\"
老邻居皱了皱眉,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中山装男人松开老汉,上下打量老邻居:\"关你什么事?这老家伙拿个做旧的铜佛骗我,要价五千!\"
老邻居没理他,转向老汉:\"能让我看看吗?\"
老汉哆哆嗦嗦地打开包袱,露出一尊一尺来高的铜佛像,通体绿锈,造型古朴。老邻居戴上手套,接过佛像仔细端详,又用指甲轻轻刮了刮锈色。
\"开门到代的明代铜佛,\"老邻居抬头对中山装说,\"锈色自然,包浆厚重,五千你捡大漏了。\"
中山装脸色一变:\"你懂什么!我是'聚古斋'的王师傅,在这条街上掌眼二十年了!\"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人小声说:\"这是王瘸子,专坑乡下人的主儿。\"
老邻居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放大镜,指着佛像底部:\"看这铭文,'大明宣德年施',字体工整有力。再看这铜质,\"他轻轻敲了敲,\"声音沉郁,是上好的青铜。最后看这锈色,\"他刮下一小撮绿锈,\"层次分明,最外层是孔雀绿,中间是靛蓝,最里层是朱砂红,这是几百年自然形成的,做旧做不出这效果。\"
人群发出惊叹。王瘸子脸上挂不住了:\"你...你谁啊?\"
\"北京聚宝斋的,玩铜器四十年。\"老邻居把佛像还给老汉,\"这佛市场价至少两万,你要是不懂,别乱说人家骗你。\"
王瘸子灰溜溜地走了,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老汉拉着老邻居的手千恩万谢,非要给一千块钱酬谢,被老邻居婉拒了。
\"老邻居,威风啊!\"老张竖起大拇指。
老邻居摆摆手:\"这种人专欺负乡下人不懂行,该治治。\"
这个小插曲让我们在白塔寺一带出了名。走到寺门口时,卖香烛的大妈认出了我们:\"哎呦,这不是识破王瘸子的几位老师吗?来上香啊?\"
白塔寺比想象中要小,但古意盎然。山门上的彩绘已经斑驳,但还能看出飞天和祥云的图案。院子里古柏参天,几个老太太正在大殿前烧香。那座白塔矗立在寺院西北角,七层八面,每层檐角都挂着铜铃,风一吹叮当作响。
我们绕着白塔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老邻居拿出那张绢布地图,又对照着寺院布局研究。
\"'白塔之下,另有洞天'...\"老邻居喃喃自语,\"不在塔下,那会在哪?\"
一个扫地的老和尚经过,听到老邻居的话,停下脚步:\"施主可是在找白塔地宫?\"
我们一惊。老邻居合十行礼:\"老师父知道?\"
老和尚笑了笑:\"传说而已。不过寺后有一口古井,倒是有些年头了。\"
顺着老和尚指的方向,我们来到寺院后院。这里少有人来,杂草丛生。角落里果然有口古井,井台用青石砌成,上面刻着\"唐贞观年造\"几个字。
\"贞观...那是唐太宗的年号。\"老邻居眼睛一亮。
井口被一块石板盖着,上面压着几块石头。我们合力搬开石头,掀开石板,一股潮湿的凉气扑面而来。井很深,借着阳光能看到井壁上长满青苔,水面在约十米下方泛着微光。
老邻居用手电照了照井壁:\"看那里!\"
在距井口约三米处的井壁上,有几块砖头明显凸出,形成一个可供踏脚的小平台。再往下看,每隔一段距离都有类似的凸起,一直延伸到水面附近。
\"这是...梯子?\"老张眯着眼看。
老邻居点点头:\"古人修的暗梯。我猜这井通着地宫。\"
小栓自告奋勇:\"俺先下去看看!\"
我们系好绳子,小栓灵活地攀着井壁凸起往下爬。不一会儿,他在水面附近喊:\"这儿有个洞!\"
我们依次下井。井壁湿滑,青苔让每一步都充满危险。下到水面附近,果然看到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里面黑黝黝的。
\"我先来。\"老张打头阵,弯腰钻进洞口。
里面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高度只够人弯腰前行。甬道墙壁用青砖砌成,顶上不时有水滴落。走了约莫二十米,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圆形的地下室,直径约五米,中央立着一根石柱,柱上刻满了符文。
\"这是...\"老邻居的手电光扫过石柱,\"禹王镇水碑!\"
石柱上的文字已经模糊,但能辨认出\"大禹治水镇\"等字样。地下室四壁有几个小龛,里面放着些陶罐和铜器,都已经锈蚀严重。
\"看这个!\"我在墙角发现一块松动的砖,撬开后露出个小洞,里面是个铁盒子。
铁盒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但锁还完好。老邻居用随身带的小刀撬开锁,里面是一卷发黄的绢布,展开后是一幅精细的地图,上面标注着禹城周边的水系和几个红点。
\"大禹治水图!\"老邻居激动得声音发颤,\"这...这是无价之宝啊!\"
就在这时,甬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们警觉地回头,只见三个彪形大汉堵住了出口,为首的正是昨天在赵家老宅见过的黄毛。
\"几位老师,找着宝贝了?\"黄毛阴阳怪气地说,\"我们老板说了,东西留下,人滚蛋。\"
老张挡在我们前面:\"怎么,赵四眼没来?派你们几个小喽啰送死?\"
黄毛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亮出把弹簧刀,\"哥几个,上!\"
狭窄的地下室顿时乱作一团。老张不愧是当过兵的,一个侧身躲过黄毛的刀,反手就是一拳,正中对方鼻梁。黄毛惨叫一声,鼻血直流。
另两个混混扑上来,我抄起地上一个陶罐砸过去,其中一个被砸中肩膀,疼得直咧嘴。老邻居则护着铁盒,退到石柱后面。
\"小心!\"小栓突然大喊。
黄毛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老张背后,举刀就刺。老张闪身不及,胳膊被划了道口子。他怒吼一声,一个过肩摔把黄毛重重摔在地上,弹簧刀飞出去老远。
\"走!\"老张推着我们往甬道撤。
我们且战且退,两个混混紧追不舍。快到井口时,老张突然转身,一脚踹在追得最近的那个混混胸口。那人站立不稳,向后倒去,撞在同伴身上,两人一起摔进井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活该!\"小栓冲井下喊。
我们爬出井口,赶紧把石板盖回去,又压上石头。黄毛还在下面骂骂咧咧,但一时半会儿是上不来了。
\"得赶紧离开这儿,\"老邻居把铁盒塞进背包,\"赵四眼肯定还有同伙。\"
我们匆匆离开白塔寺,专挑小巷走。老张的胳膊还在流血,我们找了家小诊所简单包扎。大夫是个和蔼的老头,一边包扎一边跟我们唠嗑。
\"白塔寺那口井啊,\"老大夫说,\"老辈人都说通着禹王台,民国时候还有人下去过,说是见到龙了,胡扯八道。\"
包扎完,已是中午时分。我们找了家老字号\"刘记扒鸡店\"吃饭。店里人声鼎沸,跑堂的端着盘子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和酒香。
\"来只扒鸡,三碗烩面,半斤烧饼,再打壶禹王亭!\"老张豪气地点菜。
禹城扒鸡名不虚传,鸡肉酥烂脱骨,连骨头都入了味。我们狼吞虎咽,把早上的惊险抛到脑后。老邻居抿了口酒,小声说:\"这铁盒里的东西太珍贵,得尽快联系文物部门。\"
正吃着,店里电视播报了一条新闻:\"今日上午,我市文物局联合公安部门,在沙河辛村附近发现一处西周时期祭祀遗址,出土青铜编钟、鼎等珍贵文物十余件...\"
我们相视一笑。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
\"是陆老师吗?\"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听说你们在白塔寺找到了好东西?开个价吧。\"
我脸色一变,赶紧挂断电话。
\"怎么了?\"老张问。
\"有人盯上我们了,\"我压低声音,\"得换个地方住。\"
老邻居沉思片刻:\"去莒镇吧,那边有个老战友开的旅馆,安全。\"
吃完饭,我们匆匆结账。走出店门时,我注意到街对面有个戴墨镜的男人正盯着我们,见我看向他,立刻转身走了。
\"有人跟踪,\"我小声说,\"得甩掉他们。\"
老邻居拦了辆出租车:\"去泺清河广场,人多好脱身。\"
泺清河广场是禹城的中心广场,中央立着九座大鼎,象征着大禹划分的九州。正值午后,广场上人山人海,有跳舞的大妈,有卖糖葫芦的小贩,还有拍照的游客。
我们在人群中穿梭,不时回头张望。走到广场北侧的公共厕所时,老邻居突然拉着我们拐进去,从另一个门出来,迅速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师傅,莒镇!\"老张关上车门。
车子驶出城区,窗外的麦田一望无际。我长舒一口气,掏出那个铁盒。阳光下,绢布上的地图清晰可见,除了我们已知的几个点,还有一个红点标在莒镇附近。
\"看来,\"老邻居眯起眼睛,\"我们的旅程还没结束。\"
老张摩拳擦掌:\"下一站,莒镇!\"
小栓靠在车窗上,已经打起了盹。车窗外,鲁西北平原的景色飞速后退,远处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缓缓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