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被老张雷鸣般的呼噜声吵醒。推开窗户,禹城的清晨空气里飘着股豆香味,远处早点摊的蒸笼正冒着白烟。
\"起床了!\"我抄起枕头砸向老张。
老张一个激灵坐起来,下意识摆出格斗姿势:\"谁?怎么了?\"
老邻居早已穿戴整齐,正用旅馆的劣质茶叶泡茶:\"赶紧的,今天要去拜访那位老教师,听说他脾气古怪,去晚了不接待。\"
我们匆匆洗漱,在街边吃了碗豆腐脑配油条。禹城的豆腐脑与众不同,卤汁里加了芝麻酱,又香又稠,老张连喝了两碗。
\"昨晚我查了资料,\"老邻居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那位老教师姓周,文革时是一中的图书管理员,偷偷保护了不少古籍。退休后住在文庙附近。\"
文庙在城北,是座保存完好的清代建筑。我们穿过棂星门,绕过泮池,在庙后的小巷里找到了周老师的家——一栋墙皮斑驳的二层小楼,门口种着棵石榴树,已经打了花骨朵。
老张上前敲门,好一会儿才听见里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张皱纹纵横的脸,眼睛却炯炯有神。
\"谁啊?\"声音沙哑但中气十足。
老邻居上前一步:\"周老师吧?我们是京城来的,听说您收藏了一些古籍,想开开眼界。\"
门\"砰\"地关上了,里面传来一声:\"不卖!\"
我们面面相觑。老张又要敲门,老邻居拦住他,从包里掏出个信封塞进门缝:\"周老师,我们不是贩子,这是文化局的介绍信。\"
过了约莫五分钟,门又开了。周老师戴上了老花镜,仔细打量我们:\"进来吧。\"
屋里比想象中整洁,但堆满了书。一楼除了厨房和卫生间,全是书架,连楼梯下面都塞满了发黄的线装书。
\"坐。\"周老师指了指沙发,自己坐在一张老式藤椅上,\"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老邻居诚恳地说:\"周老师,实不相瞒,我们在京城开了家小古玩店,最近货源紧张。听说您这儿有些古籍,想看看有没有适合的。\"
周老师哼了一声:\"现在年轻人谁还看这个?都盯着手机。\"他站起身,颤巍巍地走向一个书架,\"跟我来。\"
我们跟着上了二楼。这里光线昏暗,窗户都被书堆挡住了一半。周老师打开一个樟木箱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十本线装书。
\"这些都是我冒险藏下来的,\"周老师抚摸着书脊,像抚摸孩子的头发,\"破四旧时,我连夜把这些书转移到学校地下室,上面盖上煤堆。\"
老邻居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禹城县志》,翻开一看,是光绪年间的刻本,保存完好。又看了几本,多是地方志和诗文集,虽然珍贵,但不适合我们小店经营。
\"周老师,您这些书确实有历史价值,\"老邻居斟酌着词句,\"不过我们小店主要经营的是...\"
\"看不上是吧?\"周老师突然来了精神,\"那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他从床底下拖出个铁皮箱子,打开锁,里面是个蓝布包裹。掀开布,是几册装帧精美的《礼记集说》,明代嘉靖年间的刻本。
老邻居倒吸一口凉气,手都有些抖了:\"这...这可是国宝级的啊!\"
周老师得意地笑了:\"识货!这套书全国存世不超过五部,我这套最完整。\"
我们传阅着这套古籍,纸张已经发黄,但字迹清晰,版刻精良。老邻居仔细检查后,遗憾地摇摇头:\"太珍贵了,我们买不起,也不敢买。\"
周老师点点头:\"算你们老实。这套书我已经捐给国家图书馆了,下周他们就来取。\"
正当我们失望之际,老邻居翻到最后一册时,从书里掉出一张对折的纸。展开一看,是张泛黄的地契,上面盖着红印章,还有张手绘的地图。
\"这是?\"老邻居眼睛一亮。
周老师凑过来看了看:\"哦,这个啊,当年夹在书里的,我一直没在意。好像是明朝某个地主家的地契和宅院图。\"
老邻居仔细研究那张地契:\"万历三十年的,看这纸张和墨色,是真的。\"他又看了看地图,\"这画的是个宅院布局,这里标了个红点...\"
周老师摆摆手:\"喜欢就拿去,反正书已经捐了,这些小零碎你们留着玩吧。\"
老邻居连连道谢,把地契和地图小心收好。我们又看了些其他书籍,最后选中了几本清代笔记小说和一部乾隆年间的《禹城山水志》,周老师只象征性地收了点钱。
临走时,周老师突然说:\"你们要是对老物件感兴趣,可以去沙河辛村看看。那里有户姓赵的人家,祖上当过盐商,家里可能还有些东西。\"
我们记下这个信息,谢过周老师。出了门,老张迫不及待地问:\"那地图有什么玄机?\"
老邻居神秘地笑笑:\"现在还说不准,得研究研究。走,先去吃午饭,我请客!\"
我们在文庙附近找了家小馆子,点了禹城特色的泡子糕和炒合菜。泡子糕是用小米面发酵后蒸的,松软香甜;炒合菜则是把豆角、茄子、土豆等时蔬一锅烩,朴实但可口。
吃饭时,老邻居把那张地图铺在桌上研究:\"看这布局,像是大户人家的宅院。红点标在后花园的位置,可能是埋了什么东西。\"
老张兴奋地拍桌子:\"宝藏?\"
\"小点声!\"老邻居瞪了他一眼,\"也可能是口井或者假山什么的。得先弄清楚这宅院在哪儿。\"
我仔细看了看地图:\"上面写着'李宅',会不会是李家大院?昨天咱们去的大禹公园附近好像有个老宅子叫这名儿。\"
正说着,邻桌一个戴金链子的胖子突然凑过来:\"几位是收古董的?\"
我们警觉地收起地图。老邻居淡定地说:\"就是爱好,随便看看。\"
胖子嘿嘿一笑,露出颗金牙:\"我叫赵四,道上都叫我赵四眼。听说你们昨天在小王村收了件宣德炉?\"
老张脸色一变:\"你听谁说的?\"
赵四眼没直接回答,递过来张名片:\"有好货可以联系我,价钱保证比市场高。\"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晃晃悠悠地走了。
\"坏了,\"老邻居压低声音,\"咱们被盯上了。\"
老张不以为然:\"怕什么?光天化日的,他还敢抢不成?\"
我注意到饭馆门外站着两个年轻人,不时往我们这边看,心里有些发毛:\"要不咱们先回旅馆?\"
老邻居摇摇头:\"那样更危险。人多的地方反而安全。走,去古玩市场转转,甩开他们。\"
我们结账出门,故意绕了几条街,确认没人跟踪后,才往古玩市场走去。路上,老邻居买了份禹城地图,对照那张老宅图研究。
\"看方位,这李宅应该在现在的老汽车站一带。\"老邻居指着地图说。
古玩市场比昨天热闹,摊位多了不少。我们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正当准备离开时,老张在一个卖文房四宝的摊位前停下了。
\"老邻居,你看这个。\"他指着一个脏兮兮的白玉笔洗。
摊主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见我们感兴趣,立刻推销:\"清代和田玉笔洗,包老包真,八千块。\"
老邻居拿起来看了看,又递给老张:\"你觉得呢?\"
老张接过笔洗,对着阳光看了看:\"玉质温润,雕工精细,底部有'乾隆年制'款,看包浆至少二三百年了。不过...\"他翻过来指着底部一道细纹,\"这里有个暗绺,影响价值。\"
我和老邻居相视一笑,老张这半年进步确实神速。
最后,我们以三千元的价格买下了那个笔洗。刚付完钱,突然发现赵四眼带着几个人从市场那头走过来。
\"快走!\"老邻居低声说。
我们加快脚步往市场另一端走去,却被两个年轻人拦住了。其中一个染着黄毛,流里流气地说:\"几位,我们老板想跟你们谈谈。\"
老张上前一步:\"谈什么?我们没兴趣。\"
黄毛冷笑:\"由不得你们!昨天你们在小王村骗走的东西,我们老板要收回。\"
老邻居镇定地说:\"买卖自愿,钱货两清,哪来的骗?\"
这时赵四眼已经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四五个人。市场里其他摊主见状,纷纷收拾东西,生怕惹上麻烦。
\"几位,\"赵四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宣德炉是我先看上的,被你们截胡了。这样,我出四万,你们转给我,交个朋友。\"
老邻居笑了:\"赵老板,您这就不讲规矩了。古玩行讲究个先来后到,我们正经买的,凭什么让给你?\"
赵四眼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一挥手,几个手下围了上来。
老张悄悄对我说:\"小陆,一会儿打起来,你保护老邻居先走。\"
我心跳如鼓,手心里全是汗。这时,老邻居突然从包里掏出个东西举过头顶:\"大家看看啊!赵四眼强买强卖,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一看,他竟然开着手机录像!市场里的人纷纷看过来,有人开始指指点点。
赵四眼没料到这手,恼羞成怒:\"老东西,找死!\"伸手就要抢手机。
老张一个箭步上前,抓住赵四眼的手腕:\"动手试试?\"
就在这时,市场尽头传来警笛声。原来刚才有个摊主偷偷报了警。赵四眼脸色大变,骂了句脏话,带着手下匆匆溜走了。
我们也不敢久留,赶紧打车回旅馆。路上,司机听说我们是北京来的,热情地推荐我们去尝尝沙河辛村的西瓜。
\"这个季节的沙河辛西瓜,甜掉牙!\"司机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说。
老邻居突然问:\"师傅,沙河辛村是不是有户姓赵的人家?祖上是盐商?\"
司机想了想:\"你说的是赵老六家吧?他家是有年头了,不过现在败落了,就剩个老太太守着老宅子。\"
我们交换了个眼神,这应该就是周老师说的那户人家。
回到旅馆,我们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才松了口气。老张把今天买的笔洗洗干净,果然晶莹剔透,是件不错的藏品。
\"明天去沙河辛村?\"老张摩拳擦掌。
老邻居点点头:\"得去,不过得小心赵四眼那帮人。\"他展开那张老宅地图,\"我总觉得这图上标的红点不简单。\"
我提议:\"要不要联系小栓?他对这一带熟,说不定能帮上忙。\"
老邻居想了想:\"也好,那孩子实诚。\"
我给小栓打了电话,他听说我们要去沙河辛村,立刻说要来当向导。约好明天早上在旅馆见面后,我们早早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探险。
夜深了,街道渐渐安静下来。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更添几分乡村夜晚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