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摊那台“金鳞”加持的风扇,成了“大华车行”最接地气的活广告。丝滑无声的摇头,强劲稳定的风力,驱散油烟,送来清凉,看得街坊们眼热不已。鹿玖趁机把“普通件先用着,等‘金鳞’量产免费升级”的大饼画得更加圆润香甜,摊位上待修的“疑难杂症”又堆起了一座小山。
然而,602室的“科研前线”却陷入了新的困境。
“吭哧…滋啦…哐当!”
客厅里,传送带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枚锈蚀严重的轴承卡在了导流板缝隙里,强行运转的传送带被憋得剧烈抖动,电机发出过载的焦糊味。苏青博士眼疾手快拔掉电源,镜片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导流板…间隙…需动态调节…摩擦纹路…磨损过快…”她蹲在传送带旁,用小螺丝刀费力地撬出那枚卡住的轴承,语气带着挫败,“‘矿源’个体差异…过大。通用分拣…效率…瓶颈。”
鹿玖看着那堆品相参差、锈蚀程度各异的轴承“矿源”,也叹了口气。靠他和博士这纯手工+半自动的土法分拣,效率确实到了天花板。更别说后续李如玉那消耗巨大的“九锻九淬”了——光是看着陛下每次锻压后那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鹿玖都感觉源初炉的隐痛好像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陛下,要不…咱先缓缓?”鹿玖小心翼翼地看着藤椅上闭目调息的李如玉,“您这身子骨要紧…”
李如玉缓缓睁开眼。源初炉深处的隐痛如同冰锥,虽被强行压制,却时刻提醒着她的极限。她的目光扫过那堆“矿源”,扫过卡顿的传送带,最后落在墙角那枚躺在油污中的“金鳞”粗胚上。那粗糙却内蕴锋芒的滚道,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藤椅扶手,仿佛在感受着木质的纹理,“然,此‘米’非彼‘米’。”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鹿玖,“鹿玖。”
“在!陛下!”鹿玖一个激灵。
“将那些…不堪淬炼之‘矿渣’,”李如玉的指尖指向那堆被鹿玖判了“死刑”的锈蚀废渣轴承,“寻一处…可熔铸再生之所。”
熔铸再生?鹿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陛下这是要搞“废品回收再利用”啊!把实在不能用的废轴承融了,当原材料!他立刻点头:“明白!我这就去找找附近的废品收购站!看能不能处理!”
解决不了分拣效率,开源节流也是路子!鹿玖感觉自己思路打开了。
李如玉的目光又转向客厅中央那堆“废品科技”,最后落在苏青博士那沾着油污的眼镜片上。“苏卿,”她的声音恢复了一丝清冷,“‘筋骨’已立,‘脉络’不畅,非‘力’之过,乃‘器’之限。当思…以简驭繁之道。”
苏青博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光芒闪动,似乎在咀嚼李如玉的话。以简驭繁…她看着那结构复杂、故障频出的传送带和导流板,再看看墙角那堆由简单角铁和水管焊成的坚固支架,若有所思。
鹿玖则风风火火地蹬着他那辆“神行”三轮,直奔老城区最大的废品收购站——“老马废品回收”。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混合着铁锈、机油和腐烂纸板的复杂气味。
收购站里堆满了各种金属边角料、报废家电、旧报纸塑料瓶。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胡子拉碴的老马头正指挥着工人卸货,嗓门洪亮:“轻点轻点!那破冰箱压缩机还能拆点铜呢!”
鹿玖说明来意,指着三轮车斗里那半麻袋锈蚀得不成样子的废渣轴承:“马叔,这种铁疙瘩,您这儿能熔吗?按废铁价收就成!”
老马头叼着烟,用脚拨拉了一下麻袋里的轴承,发出哗啦的碰撞声,撇撇嘴:“能熔是能熔,不过你这玩意儿,锈得厉害,还沾着油泥,杂质太多,熔出来铁水成色不行,费燃料!价格嘛…”他伸出两根手指,又屈回一根,“比干净废铁低三成!”
鹿玖心里算盘噼啪响。低三成也比堆在家里占地方强!而且后续“矿源”源源不断,废渣也能换点钱补贴生产线!“成!马叔!就按您说的价!以后这玩意儿少不了,您给个长期价?”
“哟呵?长期有货?”老马头来了兴趣,“行!看你小子实诚,长期来,每吨给你加五十块!”
谈妥生意,鹿玖心情大好。离开时,目光扫过收购站角落一堆锈迹斑斑、形状各异的废铁件,脑子里突然闪过李如玉点评工具时那专注的眼神和精准的话语——“筋骨尚存”、“重心尚可”…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马叔!那堆废铁怎么卖?”鹿玖指着那堆“垃圾”。
老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那堆?都是些没用的边角料,压块都嫌麻烦!你要?论斤称,按最低废铁价,白送你点都成!”
鹿玖乐了:“那您给我称一百斤!挑点…呃…‘筋骨结实’的!” 他学着李如玉的语气,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当鹿玖蹬着明显沉重了许多的三轮车回到楼下空地时,李如玉正站在阳台上。她看着鹿玖从车斗里卸下那堆奇形怪状、沾满油污的废铁件——有弯曲的钢筋头,有厚实的法兰盘碎片,有断裂的齿轮坯…如同检阅一群伤痕累累的老兵。
“陛下!您看!废品站淘的‘宝贝’!”鹿玖献宝似的,“马叔说都是‘垃圾’,可我觉得,在您眼里,没准都是好材料!您给‘诊断诊断’,看哪些‘筋骨尚存’,能废物利用?”
李如玉缓步下楼。她走到那堆废铁前,没有嫌弃那浓重的铁锈和油污气味。她伸出两根手指,极其精准地捻起一块边缘带着卷刃的厚钢板碎片,指尖拂过那粗糙的断面和残留的淬火痕迹,眼神专注。
“此‘残甲’…厚逾三分,淬火之纹犹存,虽残,锋锐暗藏。可…重塑为砧。”
她又掂起一根手腕粗、一端带着断裂螺纹的短实心铁棒:“此‘断杵’…材质致密,重心沉稳。稍加锻打,可为锤柄。”
她的指尖拂过一块布满锈坑、却形状规整的圆形法兰盘:“此‘废轮毂’…圆度尚可,盘面平整。稍磨其锈,可为…底座。”
一件件“废品”,在她口中被赋予了新的可能和名称,如同点石成金。鹿玖听得两眼放光,赶紧拿出记号笔,在李如玉点评过的“宝贝”上做记号。
就在这时,鹿玖眼角余光瞥见空地边缘的巷口,那个阴魂不散的绿毛又探了一下头!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那怨毒的眼神和缠着绷带的手腕,鹿玖绝不会认错!他心头火起,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刚想出声呵斥。
“鹿玖。”李如玉平静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冲动。她甚至没有往巷口方向看一眼,目光依旧落在那堆废铁上,手里正掂量着一块沉甸甸的、带着棱角的铸钢模块。
“步进。”她忽然开口,语气如同在修车摊教学时一般。
“啊?”鹿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陛下这是要现场教学“扳手术”?用这堆废铁当“假想敌”?
他立刻打起精神,学着之前的姿势,双手紧握那把活口大扳手(一直随身带着),沉腰坐马,向前谨慎地踏出一步。
李如玉动了!她甚至没有放下手中那块沉重的铸钢模块!就在鹿玖脚步落地的瞬间,她手腕一抖,那块棱角分明的钢块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精准无比地砸向鹿玖握着扳手的右前臂内侧麻筋位置!
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啪!”
“嗷!”鹿玖只觉得右臂一麻,半边身子瞬间脱力!扳手差点脱手!身体重心不由自主地前倾!
与此同时!李如玉的左腿如同鬼魅般探出!脚尖绷紧,快如闪电,狠狠点向鹿玖刚刚迈出的左脚膝盖外侧!
“噗!”
“哎哟!”膝盖侧面传来的剧痛和失衡感让鹿玖惨叫一声,身体彻底失去平衡,一个标准的“狗啃泥”姿势,重重摔在那一堆“筋骨尚存”的废铁旁边!手里的扳手也“哐当”一声掉在水泥地上。
“下盘虚浮,重心不稳,反应迟滞。”李如玉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丢了个垃圾。她弯腰捡起鹿玖掉落的扳手,递还给他,“此‘残甲’棱角,可为‘绊足’之器。重来。”
鹿玖揉着剧痛的胳膊和膝盖,看着地上那块把自己绊倒的、带着锐利棱角的厚钢板碎片,欲哭无泪。陛下…您这教学道具也太硬核了吧?!
他咬咬牙,抓起扳手爬起来:“再来!”
于是,楼下空地再次上演了滑稽又硬核的一幕。鹿玖一次次“步进”,李如玉则利用手边现成的废铁件——弯曲的钢筋头戳麻筋,断裂的齿轮坯当绊脚石,厚重的法兰盘碎片砸脚面…配合着那快如闪电的“卸械”、“破桩”两招,把鹿玖摔得在废铁堆里滚来滚去,惨叫连连。
“噗通!”“哎哟!”
“哐当!”“我的腰!”
“陛下…轻点…那是铁疙瘩啊!”
鹿玖的哀嚎和金属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巷口的绿毛看得目瞪口呆,随即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狞笑,悄悄掏出手机,对着这“残酷教学”现场录了几秒。
就在鹿玖又一次被一块“意外”滑动的圆法兰盘放倒,摔得眼冒金星时,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空地边缘。他看着眼前这混乱又奇特的场面,脸上没有惊讶,反而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微笑。他的目光越过满地打滚的鹿玖,越过那些散落的废铁件,精准地落在李如玉身上,以及她脚下那块被鹿玖标记了记号的、厚实的“残甲”钢板上。
“咳咳,”斯文男人清了清嗓子,声音温和,“请问,哪位是‘大华车行’的负责人?”
鹿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人:“我…我就是!您有事?”
斯文男人微微一笑,递上一张简洁的名片:“你好,免贵姓陈。我对贵行…修复和强化轴承的独特技术,很感兴趣。尤其是…”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楼上602室的阳台,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台吭哧作响的分拣线,“那种能让老旧风扇焕发新生的‘蓝纹’轴承。不知…贵行是否接受定制订单?量,可能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