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的沤肥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家家户户的院子角落里都多了一个散发着“特殊香味”的沤肥池。村民们对土地的热情被前所未有地调动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来年丰收的景象。
林晓晓也暂时将再次进山的计划放了放,专心指导村民们沤肥和打理暖棚。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把眼前的基础打牢了,才能更好地去追求长远的目标。
这日午后,林晓晓刚从几户“契约种植户”家里巡查回来,指点了他们一些关于冬季暖棚通风和保温的技巧,略感有些疲惫,正坐在自家院子里喝着热茶歇脚。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林小花在一旁安静地绣着一方新手帕,上面是一丛迎着寒风绽放的腊梅,针脚越发细密灵动。林小树则带着“将军灰”在院子里疯跑,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
“有人在家吗?”一个略显迟疑的、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男子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林晓晓微微蹙了蹙眉,这声音……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王氏从灶房里探出头来,扬声道:“谁呀?门没拴,进来吧。”
院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半旧青色儒衫的身影,有些局促地走了进来。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林晓晓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竟然是张文彬!
自从上次在清河镇书铺前偶遇之后,林晓晓便再也没见过他。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此刻的张文彬,比上次在镇上见到时更显得憔悴了几分。儒衫虽然浆洗得还算干净,但袖口和领口处已经有些磨损,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眼神也有些闪烁不定,完全没有了当初退婚时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用一块灰色的旧布包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张……张秀才?”王氏显然也认出了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和警惕,“你……你来俺家有啥事?”
林大山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张文彬,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虽然没说话,但那不欢迎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林小花和小树也停下了玩耍,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他们年纪虽小,但也隐约知道,就是这个人,当初让姐姐受了很大的委屈。
张文彬被林家众人或警惕、或审视、或不悦的目光看得更加局促不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对着林大山和王氏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林大伯,林大婶,文彬……文彬今日前来,是……是特地来向你们,还有……还有小草姑娘,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
林晓晓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倒是稀奇了。当初退婚时,他张家可是连半句软话都没有,如今这是唱的哪一出?
林大山和王氏也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张文彬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赔礼道歉?”王氏的语气依旧不怎么好,她忘不了当初女儿因为退婚之事差点丢了性命,“张秀才,当初你家上门退亲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如今这又是何必呢?”
张文彬被王氏说得更加无地自容,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越发艰涩:“大婶教训的是。当初……当初是文彬年少无知,识人不明,听信了……听信了一些不实之言,才做下了那等糊涂事,辜负了……辜负了林家的好意,也……也伤害了小草姑娘。文彬……文彬如今追悔莫及,还望……还望大伯大婶和……和小草姑娘能给文彬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
他说得情真意切,甚至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倒真有几分悔过的模样。
林晓晓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她知道,张文彬今日这番做派,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良心发现”那么简单。
自从上次在镇上偶遇,再联想到之前那两个妇人的议论,她不难猜出,张文彬定是知道了她如今在杏花村的“风光”和林家三房的“崛起”。
一个曾经被他鄙夷、被他抛弃的“粗鄙村姑”,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能干丫头”,甚至连镇上的大掌柜都对她礼遇有加。而他自己,却科举失利,攀高枝不成,日子过得落魄潦倒。
这种巨大的反差,足以让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人,都感到无地自容,甚至产生强烈的悔意。
“弥补过失?”林晓晓终于开口了,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张秀才,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林小草,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林小草了。你今日这番道歉,我们心领了。至于弥补……就不必了。我们林家,如今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弥补。”
她的话,说得客气,却也带着一丝疏离和决绝。
张文彬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和……不甘?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晓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草姑娘……我知道,我以前……以前对你多有误解,说了些……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但是,我……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而且……而且我这次来,还……还想……”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有些难以启齿,脸憋得通红。
林晓晓心中冷笑一声,大概也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看到她如今“有出息”了,便又想起了当初那门亲事,想来个“浪子回头金不换”,或者至少也想修复一下关系,看看能不能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好处。
只可惜,她林晓晓可不是原主那个懦弱可欺的林小草了。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更何况,她对他,从来就没有过半分情意。
“张秀才,”林晓晓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平静,“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来道歉,那么,这份歉意,我代表林家,也代表曾经的林小草,收下了。我们不追究过往,也希望你以后能好自为之,莫再做那等背信弃义、嫌贫爱富之事。”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了几分,继续道:“但如果你还抱着其他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我林晓晓,早已不是任人轻贱的村姑。我家的门槛,也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
她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不留丝毫情面,也彻底打断了张文彬所有未说出口的念想。
张文彬被林晓晓这番话说得面如死灰,身体都微微晃了晃,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
他知道,完了。
他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侥幸,都在林晓晓这平静而决绝的话语中,化为了泡影。
他看着眼前这个光彩照人、自信从容的少女,再想想自己如今的落魄潦倒,一股强烈的悔恨和羞辱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想立刻转身逃离。
但他还是强撑着,将手中那个小小的布包递了上前,声音艰涩地说道:“这……这是我的一点……一点心意,还望……还望林家不要嫌弃。”
林晓晓没有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布包看起来并不起眼,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
王氏见状,怕场面太过难堪,便上前一步,接过了布包,说道:“张秀才,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天色不早了,你还是请回吧。”她的语气虽然依旧有些生硬,但比起之前,已经缓和了不少。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上门道歉了,总不能真把人往死里得罪。
张文彬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便失魂落魄地对着林家众人又鞠了一躬,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仓皇逃离了林家小院。那背影,比上次在镇上见到时,更添了几分萧索和绝望。
等张文彬走后,王氏打开了那个布包,里面露出的东西,却让林家众人都吃了一惊。
那里面,竟然是几本半旧的书籍,有《三字经》、《百家姓》,还有几本看起来像是科举应试用的策论和诗集。虽然纸张已经泛黄,边角也有些卷曲,但看得出来,保存得还算仔细。
对于一个视读书为生命的秀才来说,这些书籍,恐怕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了。
“这……”王氏看着这些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晓晓也微微有些讶异。她没想到,张文彬所谓的“心意”,竟然是这些。
看来,他这次上门,倒也不完全是出于功利算计,或许……也真的有那么几分真心悔过?
只是,那又如何呢?
伤害已经造成,信任早已不在。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林晓晓轻轻地叹了口气,将那些书重新包好,对王氏说道:“娘,这些书,咱们收下吧。以后给小树启蒙用,倒也不错。”
至于张文彬这个人,就让他彻底成为过去吧。
她林晓晓的未来,只会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