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树的枝桠刺入穹顶星图,阿宁顺着树干滑落时,发现那些看似铠甲的树皮竟是层层叠叠的秦半两钱币。当她踏足地面的瞬间,整片青铜钱海突然沸腾,无数青绿色铜锈如同活物般爬上她的裤脚。
\"生者...入陵...当诛...\"
沙哑的吟诵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阿宁抬头看见兵马俑阵列正在苏醒,陶土表面剥落处露出青铜骨骼,眼眶里跳动着饕餮纹状的火光。最前排的弩兵突然齐射,青铜箭矢在空中化作无数嘶鸣的玄鸟。
阿宁翻身躲到青铜树后,箭矢钉入树干的瞬间,树冠上的星图突然投射出光幕。她惊觉这些秦弩的射击轨迹,竟与李羽冥笔记里描写的北斗九星布局完全吻合。当第二波箭雨袭来时,她冒险冲向光幕中的开阳星位。
预料中的剧痛没有到来。箭矢穿过她的身体,在光幕上激起涟漪。阿宁发现自己的手掌变得透明——她正站在两个时空的夹缝中。兵马俑们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某个看不见的入侵者集火。
趁着这个空档,阿宁冲向最近的车马坑。四匹青铜战马拖着的安车正在融化,车厢里渗出黑色流沙。当她攀上车辕时,突然看见驭手位置刻着熟悉的星图密码——那是她和李羽冥大学时设计的莫尔斯码变体。
\"横代表阳爻,竖代表阴爻...\"阿宁用匕首刮开铜锈,三组卦象逐渐清晰:贲卦、明夷卦、未济卦。李羽冥曾说过,这三卦连读代表\"文明的辉光终将刺破黑暗\"。当她的手指按向最后一笔刻痕时,车厢底板突然弹开,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铜浑象仪。
仪器的天穹部位缺失了二十八宿中的七宿,正是紫微垣被黑沙暴侵蚀的星官。阿宁将胸口的星图印记贴向缺口,浑象仪突然分解重组,变成一只机械鸿雁。鸟喙张开吐出绢帛,上面是李羽冥用朱砂绘制的骊山地脉图。
\"阿宁,当你看到这些时,我已成为星轨的一部分。\"绢帛上的字迹开始渗血,\"秦陵下的不是始皇棺椁,而是西周穆天子埋藏的昆仑镜本体。小心守陵人,他们早已被熵增...\"
绢帛突然自燃,火苗中浮现出李羽冥的残影。他身后是正在崩塌的镜面宫殿,水银江河从裂缝中倒灌:\"记住,黑沙暴的实体是你内心恐惧的投影!\"
轰鸣声打断幻象。阿宁转头看见兵马俑阵列后方升起黑色龙卷,沙暴中浮现出人形轮廓——那是个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但全身由流动的星屑和沙粒组成,左眼位置旋转着微型黑洞。
\"终于来了。\"熵增实体抬起右手,正在融化的青铜战马突然重组为九头巨兽,\"让我看看这代的守镜人,能坚持多久才崩溃?\"
阿宁跃下安车,胸口的星图迸发青光。当饕餮匕首划破掌心时,血液竟化作青铜溶液滴落。第一滴溶液触及地面的瞬间,整片地宫突然亮起星芒,那些被黑沙暴侵蚀的兵马俑突然调转武器,朝着熵增实体齐射弩箭。
\"用我的血...唤醒青铜神性?\"阿宁在箭雨中穿梭,发现每支穿透熵增实体的箭矢都会让星屑人形暗淡几分。但当她逼近到十步之内时,对方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
熵增实体的胸口裂开,浮现出李羽冥被星链束缚的画面:\"杀了我,他就永远困在时空裂隙里哦。\"
阿宁的匕首硬生生停在半空。熵增实体趁机抓住她的手腕,星屑组成的指尖刺入皮肤:\"看吧,你根本不适合当守镜人。七岁那年如果不是李羽冥替你受戒,现在变成怪物的应该是...\"
剧痛中突然响起清越的钟声。阿宁颈间的青铜铃铛自发鸣响——这是李羽冥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音波荡开的涟漪里,她突然看清熵增实体胸口的核心:某块正在融化的饕餮纹镜残片,上面沾着李羽冥的血迹。
\"原来你窃取了他的星图权限!\"阿宁旋身甩开钳子,匕首在空中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当最后一笔与天权星重合时,整座地宫的星图同时亮起,那些被黑沙暴侵蚀的兵马俑突然停止攻击,陶土外壳尽数剥落,露出内部刻满符文的青铜骨架。
熵增实体发出尖叫,星屑组成的身体不断被青铜骨架吸收。阿宁趁机突刺,匕首穿透镜面残片的刹那,李羽冥的幻影突然从黑洞中挣脱。他水银般的左眼已经完全星辰化,双手握住阿宁持刀的手腕:\"就是现在!\"
两人合力将匕首推入核心。镜面残片炸裂的瞬间,阿宁看到无数记忆碎片:二十年前李羽冥在秦陵地宫发现被侵蚀的昆仑镜、他故意让熵增实体吞噬自己左眼来获取星图权限、甚至阿宁被遗弃在莫高窟都是守镜人传承的必要环节...
当黑沙暴彻底消散时,阿宁跪坐在青铜浑象仪残骸上。李羽冥的虚影正在消散,星屑从他指尖飘向穹顶:\"去洛阳永宁寺塔基,那里藏着最后一...\"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骊山地脉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九道青铜洪流破土而出,在天际组成巨大的浑天仪框架。阿宁怀中的笔记自动翻到末页,空白处浮现出由星屑绘成的路线图,终点标注着令人心悸的文字:
北魏永宁寺遗址·时空褶皱区
阿宁在纷飞的镜片中辨认星位,发现奎宿的十六颗辅星正组成莫高窟九层楼的轮廓。她踏着坠落的镜片纵身跃起,胸口的星图发出耀眼光芒。当她的手指触碰到奎宿第三星时,整个崩塌的迷宫突然静止,所有碎片开始逆向飞旋。
黑袍女子化作的熵增风暴在身后紧追不舍,阿宁在镜片回廊中看到更多被尘封的真相——1943年常书鸿在星图迷宫前烧毁日本人的测绘图纸、1963年樊锦诗在地宫深处藏起最后一块饕餮镜残片、2008年李羽冥亲手将她的名字刻在守镜人谱系石碑上...
当阿宁终于冲出星图迷宫时,眼前的景象令她呼吸停滞。她站在巨大的青铜树顶端,树下是无数正在融化的兵马俑,更远处,闪烁着星光的黑沙暴正在吞噬骊山地脉。怀中的《李羽冥考古笔记》无风自动,停在绘着秦陵地宫星图的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