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路灯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光影。易传宗立在丰泽园门口,望着师兄师姐们的自行车队与吉普车渐次消失在巷子尽头,衣摆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
身旁,叶大哥握着车钥匙,目光殷切地看向李师长:“李师长,您身上还有伤,这大冷天的,哪能让您走着回去?我开车送您!”
胡师兄也上前一步,伸手虚扶着李师长的胳膊:“就是啊,您老别推辞,咱们顺路。”
李军长却摆了摆手,硬朗的脸上带着几分执拗,声音里裹着笑意:“使不得使不得!我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惯了,这点路算啥?就当遛弯消食!”
说着,他拍了拍儿子李明的肩膀,示意他搀扶自己。
叶大哥哪里肯依,跨步挡在三人面前,语气诚恳:“您为国家拼过命,现在让您受累,我们心里不安。就当给晚辈个尽孝的机会!”
他说着,已经快步拉开后座车门,胡师长默契地帮忙扶着门框,眼神里满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易传宗快步上前,目光恳切地望着李师长,语气里满是关切:“李师长,就让叶大哥和胡师兄送您回去吧!天这么晚了,路上黑灯瞎火的,既不安全,路面又坑洼不平。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寒夜冷风一吹,要是再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是好?等您身子彻底康复了,白天想怎么走都行,这会儿可千万不能任性!”
李师长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底闪过一丝动容。易传宗这番话,字字句句都透着真心实意,像冬日里的炭火般暖到心窝里。
他暗自感慨,怪不得李老黑总把这小子挂在嘴边,这般会体贴人、懂人情世故的性子,确实叫人忍不住想护着、帮衬着,还真让李老黑“抢”着个好女婿了!
李师长看着三人,苍老的眼底泛起暖意,重重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感动:“好!好!拗不过你们这些小辈!那就叨扰了!”
他转头朝儿女笑道:“学着点,这才是真心待人的好兄弟!”
李艳的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眉眼弯弯满是笑意:“谢谢两位哥哥和弟弟!今晚真是麻烦你们啦!”
一旁的李明虽讷讷不语,却也跟着连连拱手:“谢谢...谢谢哥哥们...”
易传宗笑着摆摆手,伸手轻轻扶着车门:“快别客气了,李哥、李姐,快上车吧!”
他转头看向李师长,眼底带着亲昵的笑意:“李叔,您也别端着架子啦!咱们这辈儿论起来,我喊您声叔,您可得应下!”
说着又朝李艳李明眨眨眼,“李哥、李姐也别生分,喊我传宗就行!\"
李师长爽朗大笑,重重拍了拍易传宗的肩膀:“好!好!就听你小子的!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家人!”
叶大哥与胡师兄默契地相视一笑,同时伸手揽住李军长的肩膀。叶大哥挑眉打趣道:“李师长!李叔、李大哥,您和易传宗是一家人,合着我们兄弟俩就被排除在外啦?”
话音未落,李师长已仰头大笑,爽朗的笑声惊飞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震得铜铃叮咚作响。
“说的什么话!咱们当然都是一家人!往后谁也不许见外!”
易传宗突然挺直腰板,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一本正经地朗声道:“56个民族是一家,咱们这更是亲上加亲!”
他刻意板着脸的模样,配上微微上扬的尾音,逗得众人忍俊不禁。笑声如涟漪般在胡同里荡漾开来,惊得街边的野猫竖起耳朵,窜进了青砖墙的阴影里。
笑闹稍歇,易传宗上前半步,月光为他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他望着叶大哥,眼神里满是担忧:“叶大哥,夜里路暗,车灯照不到的地方一定要多加小心,开慢些,安全第一。”
那双清澈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长睫投下的阴影随着微风轻轻颤动。
叶大哥凝视着眼前这张被月光亲吻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角,稚气未脱的眉眼间却藏着超乎年龄的沉稳,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独特的印记。
他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伸手拍了拍易传宗的肩膀:“放心!过两天我带好酒来给你'撂锅底',你也赶紧回去,别在风口冻着。”
趁着众人转身的间隙,叶大哥凑近易传宗耳边,压低声音道:“林少华夫妇给你新家添了不少名贵物件。”
易传宗闻言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叶大哥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叮嘱:“安心收下便是,林少华可是个老狐狸还行,她媳妇娘家可不,但记住,和他们来往要把握分寸,不可走得太过亲近。”
易传宗默默点头,目光中满是感激,两人并肩朝车向主驾驶位置走去。易传宗仰头望向叶大哥,目光中流转着感激与孺慕之情,像幼鹿依赖着护佑自己的哥哥。
他疾步上前,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拉开主驾驶车门,夜风卷起他的衣角,却不及他眼底的热忱。
叶大哥深深看他一眼,手掌有力地拍了拍他肩膀:“快回吧,等我有空带好茶找你聊天叙旧!”
车门关闭的声响轻叩夜色,车窗降下时,叶大哥探出身的侧脸被路灯镀上金边:“别在风口傻站着,快回去!”
易传宗却固执地立在原地,又转向副驾驶的胡师兄,睫毛在冷风中轻颤:“胡师兄,夜路难行,多盯着路况。”
胡师兄笑着摇头,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暖意:“放心!有我盯着,冻坏了你,叶大哥可要心疼。”
易传宗又退了两步,朝后座的李师长挥手,声音带着少年的清亮:“李叔!等您身子大好,咱们再痛痛快快聚一场!”
李师长探出车窗,粗糙的手掌在空中虚按:“快回!这天儿要变,可别着了凉!”
李艳和李明也跟着探出身子,李艳的声音如夜莺啼鸣:“弟弟再见!”
李明虽讷讷,却也用力挥着手。易传宗站在青石板路一边,直到车辆尾灯化作夜色里的两点星火,固执立在原地,目送着远处的车辆,寒风吹得他的大衣下摆,黑色的衣物绥芬河翻飞狂舞。
叶大哥透过后视镜望去,易传宗挺拔的身影伫立在路灯下,一身黑色呢绒大衣在寒风中微微摇晃,却始终执着地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侧脸柔和的线条,衣袂翻飞间,竟像是从水墨画卷中走出的温润君子,眉眼含笑,眼底的关切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叶大哥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心中泛起丝丝暖意。在尔虞我诈的职场中摸爬滚打多年,他向来谨慎,除了领导她从未与人推心置腹。
能在领导身边站稳脚跟,靠的便是绝对的忠诚、政治、高超的双商,以及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风——这么多年,他从未泄露过领导一丝关键信息。
可今日,面对易传宗,他竟破天荒地透露了些无关紧要的内情,至于这少年能否领会其中深意,便要看他的悟性了。
但叶大哥直觉,以易传宗的聪慧,必定能参透一二,毕竟从他对林少华夫妇的态度便能看出,这少年心思通透,懂得把握分寸。
想到林少华,叶大哥眉头微蹙。若那老狐狸能一直低调行事,倒也相安无事,可若是哪天按捺不住野心开始高调张扬,恐怕不仅是他自己,但凡跟着他相近都会被搅得天翻地覆,到那时,绝没有好果子吃。
叶大哥轻叹一声,目光又回到后视镜上,看着易传宗的身影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心中暗自决定,往后定要护好这个投缘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