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音符如飘散的硝烟般消散在空气中,包厢内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众人呆坐在红木椅上,双目微阖,仿佛仍困在那曲声编织的血色长卷里——激昂处金戈铁马的嘶鸣犹在耳畔,苍凉时呜咽的夜风似正掠过焦土残垣,每个音符都重重叩击着灵魂深处。
丰泽园二楼回廊间,原本喧闹的隔壁包厢不知何时悄然无声,唯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顺着雕花木门渗出。
一位的老兵佝偻着背,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门框,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而下。
身旁子女急得低声劝阻,却挡不住老人颤抖的呜咽。那穿透岁月的旋律,瞬间将他拽回枪林弹雨的战场,倒下的战友、燃烧的军旗、震耳欲聋的炮声,如翻涌的潮水将他淹没。
“没经历过九死一生,吹不出这样剜心的曲子……”
老兵喃喃着,浑浊的眼中迸发灼热的光,挣扎着要起身打听演奏者的来历。
与此同时,叶大哥抬手看表,鎏金怀表的指针已悄然指向九点。“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要务在身。”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目光落在易传宗身上时多了几分郑重,“传宗兄弟,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说罢撕下一页信纸,工整写下地址电话,又将纸笔推向易传宗,“方才这首《英雄的黎明》,还望兄弟誊录下来,想必上头听了定会喜欢。”
易传宗心领神会,提笔沉吟片刻:“若以古筝打底、二胡泣诉,再辅以笛子穿云、箫声呜咽,辅以编钟点缀,定能让曲子更显沉郁悲壮。”
说着又取出修改后的《北京的金山上》词稿,字句间巧妙融入时代热词,既保留原曲神韵,又暗合当下政治风向。
众人看着他用一手楷书书法,笔下生花,眼底皆是惊叹。
有人暗暗思忖:这小师弟不仅才艺卓绝,深谙政治之道,几句话便将领导喜好与乐曲格调完美融合;更难得的是极善拿捏人心,不着痕迹的谦逊与恰到好处的锋芒,叫人不得不服。
叶大哥与卓师姐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这样的人才,只要一提起易传宗的婚事,众人便如鲠在喉,怒不可遏。
那易传宗,生得温润如玉,恍若画中走出的世家公子,举止言谈间尽显风流气度,又兼才华横溢,腹有诗书气自华。
本该配那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要不然进步女学生,都能成就一段佳话,却不想被那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匹夫李平安,以卑鄙的道德绑架手段,生生坏了好事。
那老匹夫李平安竟以救命之恩为由,欺上瞒下,强行将自己大字不识几个的女儿与易传宗捆绑在一起。
这等行径,如同往璀璨明珠上泼洒污泥,令人作呕。季师兄更是气得眼眶通红,双手死死攥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青筋暴起。
他心中又怎会不恨?李平安这般腌臜小人,不仅毁了易传宗的大好姻缘,还将领导一世清明廉洁、德高望重的清誉,搅得乌烟瘴气,就像乌云遮蔽了皎月,污浊染黑了清泉。
每每思及此事,季、宋师兄两人胸腔里便翻涌着无尽的不甘与愤懑,恨不得立刻将李平安的丑恶嘴脸公之于众,撕开他伪善的面具,还易传宗一个清白,还领导一个公道,让这颠倒黑白的闹剧彻底收场!
包厢内寂静得落针可闻,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着在桌前的易传宗身上。只见他运腕如游龙戏珠,笔尖在笔记本上游走时沙沙作响,浓墨在纸面晕染出刚劲挺拔的楷书。
每一次提案转折,都似精心雕琢的玉石,笔锋里藏着经年累月的深厚功底。他刻意舍弃行云流水的行书、肆意奔放的草书,将每个字都写成铁画银钩,方正规整的字迹比铅字印刷更显筋骨,整齐排列如同纪律严明的列阵士兵,既饱含对文字的敬畏,更藏着对上级领导的细致考量。
众人正看得入神,“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刺破静谧。李梅庚与郝一纯对视一眼,快步上前拉开门。
门外,一位身着军装的老者双目通红,胸膛剧烈起伏,沙哑的嗓音里裹着火烧般的急切:“刚刚那笛音是谁吹的?是你们吗?”
卓师姐闻声抬头,先是一愣,随即惊喜交加:“李师长!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叶大哥也快步上前相迎。屋内众人纷纷转头,叶大哥更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握住老者布满老茧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李师长!您可是从朝鲜战场凯旋的大英雄啊!快进来!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一定全力相助!”
李师长颤抖着嘴唇,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挤出话来:“就是这声音...和战场上的号角声混在一块儿了...”
他身侧一双儿女红着眼圈,小心翼翼搀扶着老人佝偻的背脊:“爸一听见笛声,就...就哭得停不下来。”
话音未落,隔壁包厢突然涌出几人,个个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是谁?究竟是哪位能人,吹出这般直戳心窝的曲子?”
众人的目光如潮水般涌向易传宗。只见他刚搁下笔,墨痕未干的纸页上,楷书还带着湿润的光泽。
李师长上前半步,苍老的手微微发颤:“小伙子,能不能...再吹一次?”
易传宗沉默颔首,指尖轻触竹笛的瞬间,季师兄已默契地举起箫。
当《英雄的黎明》的旋律再度响起,笛声清越如破晓微光,箫音深沉似暗夜幽鸣,交织出一曲英雄的挽歌。
相较于初次吹奏时的生涩,这次的合奏多了几分沉淀,每个音符都似浸透硝烟与血泪。呜咽的乐声顺着敞开的房门流淌,裹挟着战场上的生死悲欢,化作最沉重而哀伤的倾诉,在走廊里久久回荡。
呜咽的笛箫声如泣如诉,在空气中编织出一张浸透血泪的网。
众人眼眶瞬间发烫,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滑落,打湿衣襟。这饱含沧桑的旋律仿佛拥有无形的魔力,引得走廊里、楼梯间的人纷纷循声而至,拥挤在二楼过道,不少人刚驻足便已红了眼眶。
季师兄与易传宗沉浸在旋律中,指尖微颤,看着眼前众人被触动的模样,情绪更是如潮水翻涌。
箫声渐歇时,季师兄喉头发紧,恍惚间竟觉得此生再难吹出这般动人心魄的曲调,缓缓放下箫,沙哑道:“一曲...足矣。”
余韵未散,叶大哥已大步上前,目光坚定而炽热:“这首《英雄的黎明》是献给战志愿军战场上的英雄们!我弟弟还创作了一首《北京的金山上》,咱们一同唱,把对祖国的热爱、对和平的祈愿都唱出来!传宗,你来起个头!”
叶大哥就从易传宗手中接过笛子,指腹轻抚笛身,目光落在笔记本上的曲谱,深邃眼眸里燃起炽热光芒。
随着他将笛孔轻抵唇边,低沉而清亮的笛音骤然划破空气,第一个音符仿佛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全场的热情。
笛音流淌,似山间清泉奔涌而出,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易传宗率先开口,清亮的歌声稳稳托住旋律:“北京的金山上……”
屋内众人早被易传宗先前的演唱感染,将歌词熟记于心。
加上在场皆是天赋卓绝、学习能力超群之辈,年纪轻轻便在各自领域崭露头角。
此刻纷纷接过歌词,在笛音的旋律中,齐声高歌:“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