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与秦人合作,意味着可能卷入更大的纷争;但坐视不理,黑石峪若侥幸逃脱秦军打击,日后必会报复;而黑石峪若被剿灭,对他们确实是重大利好。李斯抛出的条件,正好切中了他们最微妙的心理:风险最低化,利益最大化。
最终,山木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又深深地看了阿虎一眼,似乎做出了决定。他没有直接同意“合作”,更没有提及“结盟”,但他对阿虎说了几句话,语气缓和了许多。
阿虎听完,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喜色,他立刻转向李斯,压低声音快速说道:“首领……首领答应了!他说,山木部族不会帮助黑石峪,也不会妨碍秦人。他还说……”阿虎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和理解,“他还说,黑石峪的人,最近好像把不少人手和粮食都调到了他们靠近北边断崖的老巢……那里地势险要,只有一个石梁可以进去……”
这情报虽然模糊,但极其关键!它指出了黑石峪主力可能的集结地点和薄弱环节!
山木又对身边的一个族人吩咐了几句。那人很快取来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打磨光滑的黑色木牌,木牌上用白色颜料画着一个形似山峰和树木的简单图腾。山木将木牌递给阿虎。
“首领说,拿着这个,山里的族人不会为难你们。也算……给他阿爹一个交代。”阿虎接过木牌,声音有些哽咽。
李斯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轰然落地!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结盟承诺,但中立的保证和这份意料之外的情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这块木牌,更是他们此行成功的铁证!
不敢再多做停留,李斯和阿虎在山木默许的目光下,由之前的疤脸汉子礼送着离开了聚落,踏上了归途。
归途的心情与来时截然不同,虽然依旧危机四伏,但胸中却燃烧着炽热的希望。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路,终于在第五天的黄昏,也就是王去疾给出的十日之限的最后一天,浑身泥泞、疲惫不堪却眼神明亮地回到了下塬里村。
村口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王去疾面沉似水地站在那里,身边是几名按着剑柄的亲兵。阿武等人则簇拥在一旁,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正在等着看李斯被捆绑押走的场面。里正赵平脸色苍白,嘴唇紧闭,眼神中充满了焦虑。
看到李斯和阿虎竟然真的回来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阿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不等王去疾发问,阿虎抢先一步上前,将那块黑色的山木部族木牌高高举起,声音虽然沙哑却异常洪亮:“县尉大人!我等已说服山木部族,在官军清剿黑石峪期间,严守中立,绝不插手!”
王去疾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认得这种山中部落的信物制式,虽然未必清楚具体属于哪个部族,但这绝非可以轻易伪造之物!他下意识地接过木牌,入手沉重,质感古朴,上面的图腾带着一种蛮荒而神秘的气息。
“不仅如此!”李斯上前一步,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和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等还侥幸探得黑石峪戎蛮动向!据山木部族透露,黑石峪主力已向其北面断崖老巢集结,那里地势险要,仅有一道石梁可通……”
石破天惊!
王去疾手握着木牌,听着李斯清晰而肯定地汇报着这份价值连城的情报,脸上的冰冷和不耐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李斯和阿虎,反复确认他们并非虚言。
山木部族中立!黑石峪主力位置和关键通道!
这两条信息,对于即将展开的清剿行动而言,意味着什么,王去疾心中再清楚不过!前者消除了他最大的后顾之忧,后者则直接指明了决胜的关键!这情报的价值,远超他之前的任何预期!甚至可以说,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他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眼前这个身份不明、屡次挑战他耐心底线的外乡人,竟然真的办成了这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这背后所展现出的胆识、智谋和对复杂局势的洞察力,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此人的价值。
诚然,李斯私自行动,按律当斩。但秦法也重功勋,尤其是在军功方面。联络山木部族,获取关键军情,这难道不是大功一件?与这份功劳相比,他身份不明的问题,似乎……可以暂时往后放一放。
王去疾紧紧捏着那块木牌,目光在李斯疲惫却依旧闪烁着智慧光芒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旁边一脸得意瞬间变成错愕呆滞的阿武。他心中迅速做出了权衡。
杀掉李斯,固然是维护了律法的威严,但也失去了一个潜在的、价值巨大的“智囊”,并且可能错失一举剿灭黑石峪的最佳时机。留下李斯,虽然有风险,但可以立刻利用他的智慧和这份功劳,为即将到来的军事行动服务。
秦人重实效。王去疾最终做出了最符合利益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将木牌收起,脸色虽然依旧严肃,但语气却缓和了许多:“你二人私自行动,本属大罪。然,念你等探得军情、联络部族有功……暂且记下。”
他目光转向李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宣布:“李斯!你身份虽未核实,暂无‘过所’凭证,但值此用人之际,本尉暂缓对你的处置!着你即刻起,于军前效力,以观后效!若再立新功,或可将功折罪!若稍有异动或查实奸伪,定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