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我,黑沉沉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复杂局面冲击的茫然。
矮墙内,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观察口外那一双双从绝望到重燃希望的眼睛,看着赵铁柱脚边那几块规整的条石,再看看我们这小小的、百废待兴的山坳。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却也可能带来转机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在我心中疯狂生长。
或许……这道隔绝生死的“堤坝”,可以变成一道……连接希望的桥梁?
目光扫过外面那些自称有手艺的流民,扫过赵铁柱脚边那几块象征着“建设”而非“破坏”的条石,再看向山坳深处那片等待开垦的荒地、需要加固的矮墙、需要搭建的更多棚舍……一个更大胆、更疯狂、却也可能带来彻底蜕变的蓝图,在我心中瞬间成型!
堵不如疏,守不如建!将这隔绝生死的“堤坝”,变成一道连接希望的桥梁!将这小小的山坳,打造成一个真正能抵御风暴、庇护生命的……堡垒村落!
心念电转,瞬间有了决断!
“崽崽!”我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前所未有的威严,“告诉他们!”
崽崽立刻挺直了小身板,黑沉沉的眼睛重新聚焦,等待指令。
“第一!”我竖起一根手指,声音透过观察口,清晰地传到外面,“只收女人、孩子、老人!还有……像他这样的手艺人!”我的手指指向赵铁柱,“能干活,有手艺!青壮男人,一概不收!敢混进来,杀!”
冰冷的话语如同重锤,瞬间压下了部分骚动。人群中的一些青壮男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但慑于崽崽刚才的“神药”和冰冷的威胁,以及赵铁柱那魁梧的身形,敢怒不敢言。
“第二!”我竖起第二根手指,“所有进来的人,必须先在墙外待三天!这三天里,我们会送水送些吃的,但你们要自己找地方搭窝棚,不准靠近墙根!三天后,没发热、没咳血、没起新疹子的,才能进来!进来之前,所有人,用石灰水(空间里囤积的少量生石灰)洗澡!衣服用开水烫过!不照做,滚!”
“第三!”第三根手指竖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进来的人,想活命,就得干活!开荒、种地、盖房子、巡逻、挖陷阱!偷懒耍滑、惹是生非、手脚不干净的——”我顿了顿,声音如同淬了冰,“打断腿,扔出去自生自灭!规矩,就这三条!想进来的,现在就在墙外找地方待着!不想守规矩的,立刻滚蛋!”
三条铁律,如同三道冰冷的闸门,瞬间筛选了人群。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剧烈的分化。
一部分拖家带口、带着老人孩子的,以及像赵铁柱这样有手艺、求庇护的,脸上露出了狂喜和希望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开始后退,在“堤坝”外侧相对开阔的地方寻找搭窝棚的位置。几个自称会篾匠活的妇人,已经开始麻利地收集地上的枯枝藤蔓。
而另外一些心怀侥幸的青壮,或者自恃有力气、不愿受约束的,则骂骂咧咧,带着怨毒的眼神,不甘心地转身离开,重新没入死寂的山林深处。离开前怨毒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扫过矮墙。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三天,矮墙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墙内,气氛空前紧张。我和崽崽如同最警惕的哨兵,轮流值守在了望台和观察口。丫丫负责照料小动物和“田地”,同时收集更多石灰(崽崽带人从后山一处岩壁下刮来的)和烧制开水。我们用空间里囤积的少量粗布,做了几个简易的口罩(里面填充了燃烧过的草木灰和捣碎的艾草),每次靠近观察口传递东西都严严实实戴上。崽崽更是将弹弓时刻挂在手上,乌沉沉的弹丸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无声地警告着墙外任何试图靠近或破坏规矩的行为。
墙外,则是一片忙碌而压抑的景象。几十个被筛选留下的流民,在赵铁柱那洪亮嗓门的组织下,如同蚂蚁般开始运作。他们在“堤坝”外侧、远离矮墙根部的背风处,用枯枝、藤蔓和能找到的破布烂草,搭起了一个个极其简陋、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窝棚。虽然拥挤肮脏,但总算有了一个临时落脚点。
每天清晨和傍晚,我和崽崽会通过观察口,极其谨慎地递出几桶混着少量谷糠和野菜碎的稀粥(严格控制分量),以及几桶用生石灰消毒过的清水。食物少得可怜,只能勉强吊命,但所有人都严格遵守着“三天隔离”的规矩,没有人敢哄抢,拿到食物后默默退回自己的窝棚,只留下压抑的咳嗽声和孩童微弱的哭啼。
赵铁柱成了墙外的“头儿”。他力气大,嗓门亮,也懂得一些粗浅的组织。他指挥着几个相对健康的妇人烧水(用捡来的破瓦罐),用滚水烫洗大家身上仅存的破布衣服;带着几个老人和孩子在附近寻找一切能吃的草根树皮;他自己则利用那几块条石和工具,开始尝试在窝棚区外围挖掘简单的排水沟,防止疫病进一步蔓延。他甚至还用找到的韧性藤条,编织了几面简陋的盾牌,分发给几个看起来还算壮实的老人,负责夜间的简单巡逻警戒。
这三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传递食物和水,每一次听到墙外压抑的咳嗽声,都让我的心悬在嗓子眼。崽崽更是如同绷紧的弓弦,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了望台上,黑眼圈浓重,小脸瘦削下去,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一种超越年龄的责任感和掌控力,在他身上悄然凝聚。
第三天傍晚,夕阳如血。隔离期终于结束。
“赵铁柱!”崽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模仿我威严的冰冷,却依旧带着一丝稚嫩的沙哑,“带人,排队!一个一个进!脱衣服!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