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浸透青石板路,叶溪浅踏出大理寺朱漆门槛时,檐角铜铃在夜风里轻晃。
她一抬眼,竟然又看见了西岚太子。
只见他嘴角扬起温柔弧度,快速上前道:“叶姑娘累了一天,还未用晚膳吧,孤带你去醉仙楼尝尝新出的蟹粉狮子头可好?”
话音未落,一阵穿林晚风裹着槐花香掠过。
叶溪浅刚要开口婉拒,便有人替她拒绝了。
“不必劳烦西岚太子。”
这个声音……
是裴云深。
叶溪浅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裴云深就站在对面的柳树下。
树影婆娑间,他目光灼灼如春水浸着星光。
她忽然想起之前她就是站在这个柳树下等候他的。
如今两人身份颠倒,等待的人变成了他。
此时裴云深走到她面前,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他温柔地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温度透过发丝烙在她耳后:“溪儿,今日辛苦了,府中准备了你前日未尝到的木槿花宴,还有你喜欢吃的其他东西,槿儿已经在等着了,我们快回去吧。”
一声“溪儿”,像颗石子投入深潭,惊起叶溪浅心头万千涟漪。
如此亲昵的称呼带着不容错认的缱绻。
她望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温柔,心中柔软一片。
“好啊,我都迫不及待了。”
她听见自己轻声回应,任由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并肩离去。
两人转身欲走,鎏金纹靴突然踏入他们的余光。
黎景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看起来像是在极力压制情绪。
“既然如此,那孤便不多此一举了,不过孤早上看叶姑娘穿着素净,穿戴首饰也少,便为叶姑娘准备了一些衣裙还有首饰,叶姑娘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眼神示意身后侍从打开一个个箱子。
只见每个箱子里面都是各色精美的衣裙和首饰,当真是大手笔。
叶溪浅见此,不由对他更加疑惑。
身旁的裴云深却已周身腾起寒意,青色衣摆无风自动,声音冷得能凝出霜花:“不必劳烦太子殿下,府中自然都有为溪儿准备,只是溪儿平日不喜装扮张扬而已。”
黎景泽轻笑出声:“是吗?究竟是这样,还是根本就没有准备,因为侯爷不肯为叶姑娘破费?”
“太子殿下。”
裴云深骤然抬眼,凤目含着冰寒的冰刃:“侯府的事就不劳太子一个外人关心了,况且溪儿是个独立要强之人,她若喜欢什么东西自会自己去买,她连我这个亲近之人为她花费都不接受,更何况太子一个外人呢?”
他刻意在外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声外人如利刃剜心,黎景泽攥紧双手。
他这一口一个外人可谓是将黎景泽气得不轻。
句句都在说他们的亲近,说她与他的疏远。
再看看看她对这话并没有反驳,他不由更生气更挫败了。
不过毕竟是一国太子,心中即便惊涛骇浪,面上依然笑意盎然:“原来如此,那么孤也不再多此一举。”
说完,示意侍从将箱子全部合上。
这时,他突然又凑近半步,眼底翻涌的暗潮化作温柔涟漪:“不知叶姑娘何时有空?城西菊圃的墨菊开得正好,想邀姑娘共赏。”
叶溪浅后退半步,裙角扫过青石板,非常疏离:“再说吧,还不知道何时得闲。”
黎景泽见状,脸色忽明忽暗,唇角勉强维持的笑意几乎要绷不住。
他死死盯着裴云深揽着叶溪浅的手,仿佛要将那处灼出两个窟窿。
裴云深望着黎景泽攥紧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背。
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弧度,面上却满是关切:“西岚太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身体抱恙?”
他说着伸手虚扶,眼底却淬着锋利的冰刃。
黎景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喉间腥甜翻涌,却仍维持着太子仪态。
勉强扯出一抹笑:“无事,孤只是累了,就先回去了,叶姑娘,告辞。”
他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将地上的落叶卷得纷飞。
“太子殿下慢走。”
裴云深温声送别,看起来倒是非常笑意盎然。
此刻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硝烟的味道。
系统突然冒出来【宿主,裴云深今晚怎么了?好反常!以前他可不会这么咄咄逼人!】
叶溪浅自然已经想清楚了。
唇角泛起温柔笑意:“应该是察觉到危机感了,所以才会如此。”
而她也明明知道他刚刚是故意的。
可是没办法,她的心永远都只会偏向裴云深,所以自然站在他这边。
而且其实她此时已经有些怀疑黎景泽的目的了。
他好像和白慕枫不一样,眼中没有那股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接近她也不是为了算术,只是以算术为借口接近她而已。
而且又是送吃食,又是送衣裙首饰,又是约她出去玩。
一国太子态度身段又如此放得低,再加上裴云深对他的不善与敌意。
她就算再不想自恋,也猜测到这个西岚太子可能对她有意思了。
因为裴云深从来就不是会乱吃飞醋的人,他不会见到一个男子就吃醋。
到目前为止,她身边出现的所有男子他一个都没表现出任何不善。
只有这个西岚太子,裴云深不仅故意内涵他,还戳他心窝子,面对他的气场也不一样。
而裴云深又是那么敏锐的一个人,他定是发现了黎景泽对她的不同才会如此对待他。
所以她基本已经可以确定,黎景泽的确喜欢她这一事实了。
没想到书书这次还真的聪明了一回,一早就猜到了。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帘被风掀起又落下。
此时裴云深有些忐忑,心里七上八下。
垂在膝头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摆。
看着对面的叶溪浅,喉结滚动了两下才艰难道:“叶姑娘,对不住,刚刚叫你溪儿,冒犯了。”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个称呼,侯爷想叫就叫吧。”
叶溪浅抬眸,眼尾染着温柔笑意。
裴云深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这样叫你?”
叶溪浅点头:“自然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裴云深呼吸一滞。
“那,你也不要唤我侯爷了。”
裴云深握紧拳头,声音放软:“叫我瑾卿吧,瑾与槿同音,是爹娘为我取的小字。”
叶溪浅心中溢起甜蜜,轻声唤道:“好,瑾卿。”
“嗯。”裴云深低应一声,耳尖微微发烫。
她叫他小字,他觉得无端有些旖旎。
这两个字像是落在心尖上的羽毛,轻柔却又震颤。
这时叶溪浅突然凑近,目光清亮:“瑾卿觉得西岚太子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裴云深顿了顿,神色认真:“是的,他看你的眼神不同。”
“果然。”
叶溪浅神色平静,一点都不意外。
裴云深见此,便试探道:“那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他喜欢就喜欢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溪浅靠回软垫,语气漫不经心。
裴云深看她如此坦然不在意,暗暗松了口气,唇角不自觉上扬。
“嗯,那就好。”
裴云深轻声道,语气轻快。
“对了,瑾卿等我等了多久?”叶溪浅歪头问。
“也不久。”
“不久是多久?”
“从午时到现在。”
叶溪浅睁大眼睛:“这还不久?”
他居然等了她大半天,比她那次等待的时间还要久。
裴云深摇摇头:“这没什么,你可以等我,我自然也可以等你。”
马车摇晃间,他望着她的目光温柔又坚定。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低垂的眉眼间藏着的深情却怎么也藏不住。
叶溪浅便觉得这个人她没喜欢错,总是这么让她心中软乎乎。
而他们彼此也都默契地遗忘了昨晚的事情。
好像不去提及,就可以当作一切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