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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

裂帛般的锐响撕裂了《碧涧流泉》的余韵,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入水榭内紧绷的死寂。玉兰树下,柳如烟纤指凝滞,那根最细的冰蚕丝弦骤然崩断,断弦如毒蛇反噬,在她凝脂般白皙的食指尖端狠狠抽过,带出一道刺目的血痕!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滚落在光润的桐木琴身上,晕开一点触目惊心的红,更衬得那指尖肌肤如玉,此刻却染了瑕疵。

“唔!”柳如烟痛得低哼一声,黛眉紧蹙,美眸中瞬间腾起的并非仅仅是痛楚,而是冰冷的怒意与彻骨的寒芒!她猛地抬首,目光如两道淬了寒冰的利箭,穿透池面氤氲的水汽,直射水榭深处——目标精准锁定在周显之身前御案上,那方看似古朴沉静的端砚!

“如烟!”何济霍然转身!方才还带着三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此刻金芒爆射,锐利如出鞘神兵!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凛冽气势轰然扩散,水榭内温煦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周显之握着墨锭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指尖冰凉。他强自镇定,浑浊的老眼迎向柳如烟冰冷的目光,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一丝“茫然”:“柳大家这是…琴弦老化?还是心神不宁?可伤得要紧?快传太医…”

“太医?”何济一声轻笑打断了他,那笑声清越,却带着砭骨的寒意,瞬间将周显之虚伪的关切冻结在脸上。他一步踏出,月白锦袍带起劲风,人已如鬼魅般掠过数丈距离,无视了水榭内所有惊愕的目光,径直来到玉兰树下。

“些许阴秽蚀心的小把戏,也敢妄言伤我柳姐姐?”何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睥睨天下的狂傲与毫不掩饰的讥讽。他看也不看周显之,目光只落在柳如烟受伤的指尖上,那点刺目的红灼痛了他的眼。

他旁若无人地执起柳如烟那只受伤的玉手。动作自然,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在触及她肌肤的刹那,化作了难以言喻的温柔。柳如烟指尖微凉,染血的伤口边缘隐隐缠绕着一丝肉眼难辨、却阴寒刺骨的墨绿秽气,正是方才琴弦崩断时,周显之催动砚中蚀力、隔空侵袭的恶毒手段!

“疼么?”何济低声问,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伤口旁未受损的肌肤,温热的触感带着安抚的魔力。

柳如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专注与心疼的俊脸,指尖的剧痛和心头的怒意竟奇异地平复了大半。她轻轻摇头,眼波流转间,那冰冷的怒意化作了三分委屈七分嗔怪,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疼倒罢了,只是可惜了这‘焦尾’的弦,还有…扰了陛下雅兴。”她故意将“扰了陛下雅兴”几个字说得清晰,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水榭内脸色铁青的周显之。

“弦断了,再续便是。姐姐的手,金贵着呢。”何济旁若无人,指尖神墨金芒悄然流转,凝成一丝比发丝更细、却蕴含着勃勃生机与净化之力的暖流,如同最精微的针,精准无比地刺入那伤口边缘缠绕的墨绿秽气之中!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轻响在柳如烟指尖响起。那缕阴寒蚀力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发出无声的尖啸,在金芒的灼烧下化作一缕极淡的青烟消散!伤口处残留的刺痛感也随之消失,只余下肌肤被金芒温养的暖意。

柳如烟只觉得一股温润舒适的热流自指尖蔓延开,瞬间驱散了所有阴寒不适,甚至那细小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收拢、愈合!她美眸中异彩连连,看着何济的眼神充满了惊叹与毫不掩饰的依赖。

何济却并未收手。他变戏法般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丝帕,动作轻柔地裹住柳如烟那根受伤的食指,仔细地打了个结。那结打得精巧,末梢还留了个小小的、俏皮的蝴蝶结。

“好了,暂时包扎一下,免得沾了尘。”何济抬起她的手,对着那蝴蝶结轻轻吹了口气,动作亲昵得旁若无人,桃花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姐姐这‘温玉妙手’,用来抚琴惊鸿,用来替济某包扎伤口也是极好,可万万不能再被些腌臜东西伤了分毫。不然,济某可是要心疼的。”他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水榭内所有人听清。

“你…”柳如烟被他这当众的调戏弄得脸颊飞红,指尖被他温热气息拂过的地方更是酥麻一片,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只能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那点羞恼之下,分明是化不开的甜意。这混蛋!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占便宜!可…这便宜占得,偏生让她心头悸动,方才的惊怒委屈,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水榭内一片诡异的寂静。群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半字侯旁若无人地执美人之手,温言软语,包扎调情,哪里还有半分御前奏对的紧张?更让周显之心头滴血的是,他精心策划、耗费蚀力本源施展的“琴弦断魂”之术,竟被何济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借机调情地化解了!那方帕子上俏皮的蝴蝶结,仿佛一个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景隆帝端坐御座,脸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在何济与柳如烟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脸色阵青阵白的周显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半字侯,”景隆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听不出情绪,“柳大家的手伤,可有大碍?”

何济这才仿佛“记起”身处何地,松开柳如烟的手(指尖还不忘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转身对着御座一揖,笑容灿烂:“托陛下洪福,姐姐只是受了点惊吓,皮外伤已无碍。些许宵小伎俩,扰了陛下与诸位大人雅兴,济某代姐姐告罪。”他嘴上说着告罪,姿态却无半分歉意,反而意有所指地将“宵小伎俩”四个字咬得极重。

周显之脸色由青转黑,胸口剧烈起伏,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干咳一声,沉声道:“侯爷言重了。琴弦崩断,不过是意外。倒是侯爷方才以水为纸,解‘国’字真意,发人深省。只是…”他话锋陡然一转,浑浊的老眼锐利如刀,直刺何济,“侯爷言及‘戈守一’,‘一为民心’。老臣愚钝,敢问侯爷,若朝堂之上,有人结党营私,蒙蔽圣听,使‘戈’不护‘一’,反成私器,‘一’字民心离散,此等情形,又当如何?此‘党’字,侯爷又当如何解之?!”

“党”字一出,水榭内温度骤降!群臣无不色变!这已不是考校,而是赤裸裸的攻讦与陷阱!矛头直指何济方才解字时若有深意的目光,更是暗指他身边聚集的八蓝颜、十二佳丽,乃至听风楼等势力,有结党营私之嫌!

景隆帝目光微凝,落在何济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周显之眼底深处,那点墨绿幽光疯狂闪烁,身前砚台中残余的墨绿秽气被他暗中催动,凝成一根无形的蚀力毒针,蓄势待发!只待何济心神被“党”字所慑,言语稍有疏漏,便要给予致命一击!

柳如烟在玉兰树下,刚刚平复的心又提了起来,美眸中满是担忧。

面对这图穷匕见的杀招,何济却笑了。那笑容轻松写意,甚至还带着点发现有趣玩具的兴味。他掸了掸月白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地踱回水榭中央,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周显之那张强作镇定的老脸上。

“哦?周侍郎问‘党’字?”何济声音清朗,带着一丝玩味,“这个字,问得好啊!正巧,济某方才解‘国’字时,见这洗墨池水光潋滟,倒映天光云影,忽有所感。既然周侍郎问起,那便借这池水,再解一解这‘党’字!”

他再次走到临池栏杆边,看也不看周显之身前那张铺着御纸、摆着“毒笔”的御案,再次探出右手,悬于碧波之上!指尖神墨金芒流转,比之前更加凝练璀璨!

“诸位请看!”

何济清叱一声,指尖凌空疾划!动作比方才解“国”字时更快、更疾、更显锋芒!

池水再次无风自动!无数细小的金色水流如同被无形巨手攫取,瞬间汇聚!这一次,不再是一个字,而是两个字同时在水面凝聚成形!

左边,是一个金光流转的“尚”字!右边,是一个同样金光熠熠的“兄”字!

“‘党’字,左‘尚’,右‘兄’!”何济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他指尖猛地一点左边那个“尚”字!金光暴涨!“‘尚’者,何也?崇尚!标榜!结党营私者,必先标榜自身高尚!或以清流自居,或以忠义为号!其心却如…”他指尖神墨之力陡然一转,变得阴柔诡谲!那金光璀璨的“尚”字,竟在池水表面扭曲变形!顶部那一点金光化作一顶高耸的官帽虚影,下方结构则扭曲延伸,化作数条彼此勾连、金光中却透着丝丝黑气的锁链!官帽虚影高高在上,锁链彼此缠绕勾结,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其心却如这顶官帽!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其行却如这勾连锁链!结私为党,蒙蔽天听!锁链相扣,私相授受!此等‘尚’,非真尚,乃伪饰!乃枷锁!”

水榭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直指人心的显形手段惊呆了!那官帽锁链的虚影是如此刺目,仿佛将朝堂上某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赤裸裸地剥开展示!

周显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锁链的形态,那官帽的虚影…竟与他暗中掌控的几个关键职位、以及他与其他几位依附于墨尘的重臣之间隐秘的利益输送线隐隐相合!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何济根本不给众人喘息之机!指尖金芒再转,点向右边那个“兄”字!

“‘兄’者,何也?同辈相称,手足之情乎?”何济声音带着冰冷的讥诮,“结党营私者口中之‘兄’,非真兄弟!乃是…”他指尖神墨之力骤然变得污浊粘稠!那金光熠熠的“兄”字,在池水表面剧烈扭曲!左边的“口”字变形扩张,化作一个张开的大口,口中獠牙森森!右边的“儿”字则扭曲萎缩,化作一个被锁链捆缚、跪伏在地、正向那张巨口献上金银财宝的小人虚影!

“乃是豺狼之口!吞噬民脂民膏!乃是奴仆之形!献媚求荣!此等‘兄’,非手足,乃主奴!乃豺狼与羔羊!”

“轰!”

整个水榭彻底炸开了锅!群臣哗然!这已经不是隐喻,而是赤裸裸的、指名道姓般的指控!那巨口獠牙、跪伏献金的小人虚影,如同最恶毒的漫画,将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本质揭露得淋漓尽致!

“你…你血口喷人!”周显之再也无法维持镇定,猛地站起身,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着何济,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他身前砚台中那根蓄势待发的蚀力毒针,因他心神剧震、气机紊乱而失控,墨绿的秽光猛地一盛!

“噗——!”

周显之话未说完,猛地喷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那黑血溅落在御案雪白的宣纸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瞬间将宣纸蚀穿!他身体剧烈摇晃,眼中那点墨绿幽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要溃散!一股极其阴寒污秽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周爱卿!”景隆帝脸色骤变,霍然起身!

“侍郎大人!”群臣惊呼!

何济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指尖神墨金芒悄然收敛,池面上那触目惊心的“尚”字官帽锁链与“兄”字巨口小人虚影缓缓消散。他对着御座方向,声音清朗,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陛下明鉴。周侍郎急火攻心,以致邪气侵体。这口血…吐得好啊!吐出了淤积的阴秽,也吐出了某些人心中…见不得光的龌龊!”

他话音未落,周显之身上弥漫的那股阴寒秽气骤然失控般暴涨!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痛苦与怨毒的嘶吼,双眼彻底化为墨绿!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向后栽倒!就在他身体触地的刹那——

“嘭!”

一声闷响!周显之的身体竟如同一个装满墨汁的皮囊般猛地爆开!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漫天粘稠腥臭的墨绿秽液四散飞溅!离得近的几名官员躲闪不及,被秽液溅到衣袍,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衣袍腐蚀,皮肉溃烂!

“护驾!!”御前侍卫的怒吼与水榭内的尖叫混乱交织!

墨绿秽液如同有生命般,一部分疯狂扑向最近的活物,一部分则化作数道细流,诡异地贴着地面,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闪电般朝着水榭外、玉兰树下的柳如烟…以及她身后那架沾染了她血迹的古琴“焦尾”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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