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在呼啸的虚空风里鬼哭。巨兽尸骸般庞大的深喉巨人残躯正被爆炸冲击和自身崩塌的结构裹挟着,翻滚着砸向深渊。裴烬像颗焊死在铁棺材里的螺丝钉,死沉地撞在核心舱冰壁上。每一次翻滚磕碰,都砸得关节火星子乱飙,喉管震着破铁锅似的嗡响。
意识顽铁核上,腰后那片Ω熔坑成了唯一的锚点。巨人系统临死前那抹本能烙印——“坠落深渊……保存火种”——硬是烙在废铁熔渣上,牵着他整个沉重的壳子,在无光的坠落中死死朝一个方向指。
“……指路碑……活埋坑……”杂音刮着冷风。
舱外,死潮母巢的碎片雨点般砸在巨人身上,巨大的断骸相互碰撞碾压,发出天崩地裂的钢铁交响。一片扭曲的巨大机翼残骸带着尖啸破开侧舱壁!刺骨的虚空气流瞬间倒灌!冰冷!带着腐朽的机油和尘埃味儿!
“哐当!”一块桌面大的碎铁板砸进舱室,贴着裴烬头皮飞过去,刮掉一层锈皮。
“结构完整性破裂!深渊生物辐射指数飙升!检测到高频有机信号集群!”
冰冷的系统警告被虚空气流撕碎大半。
黑暗不再是纯粹的黑。深渊底部逐渐亮起点点幽绿、暗紫、猩红的……萤火?光点迅速放大、汇聚!伴随着密集成潮水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小刮擦声和尖锐的嘶鸣!
不是碎片!
是活物!
亿万拳头大小、覆着漆黑几丁质硬壳的深渊节肢虫潮!猩红的复眼如同沸腾的猩红血点!口器高速震动!它们像嗅到血腥的食腐螨群,被巨人残骸坠落的巨大动静惊醒!正腾空而起!汇聚成一片闪烁着致命光泽的活体风暴,朝这破舱吞噬而来!
坠落的巨人残骸是它们眼中的盛宴!
“……掉蜂子窝了……”裴烬喉管嗡震。
活体虫潮的先头尖兵——几十只展翼如弯刀的飞行骨刺虫——已如同黑色闪电,嗖嗖射入残破舱口!口器开合,滴落着腐蚀性粘液的节肢刮擦着合金舱壁,嘶嘶作响!复眼死死锁住舱内唯一的“热源”——裴烬胸口那点意识顽铁核上不肯熄灭的微弱糖核印记余温!
它们饿了!要撕开这铁皮吃肉!
腰后Ω熔坑猛地一烫!
巨人系统烙印的保种指令被虫群威胁激活!
“生物威胁:深渊萤甲蜂群!清除协议生成……能源不足……强制抽取载体核心……”
嗡——!
一股更霸道、更凶狠的吸力从Ω熔坑爆发!它不再是指引方向的锚点,而是化作贪婪的抽油泵!这次不是能量,是核心源质——直接榨取裴烬意识顽铁核深处那点仅存的、裹着糖核烙印的生命印记!
“……油瓶……掏空了!”顽铁核被榨得剧烈嗡颤!表层所有深浅不一的糖渣凹痕瞬间塌陷!糖纸撕裂、炉膛焦香、油瓶坠手——所有烙印的记忆信息疯狂流失!涌向腰后那个贪婪的Ω熔坑!
活虫的尖啸在舱内炸开!
几只骨刺虫的钩爪带着腐蚀的腥风,已刮向裴烬铁脸上的扫描眼!口器喷吐的酸雾直射腰后抽汲糖核烙印的Ω熔坑!
千钧一发!
就在那蕴含糖焦滋味的生命印记即将被榨干的刹那!
就在活虫酸雾即将腐蚀Ω熔坑的瞬间!
顽铁核最深处——那滴沉在最底、承载着全部生命印记“根属性”的焦糖油核——终于被这绝境下的内外夹击彻底激活!
嗡——!
焦糖油核猛地向内一缩!凝实到比中子星物质更沉重!
然后!
轰然爆发!
一股纯粹以“生命存在”本身频率为核心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泛意识信波!无视了抽汲的Ω熔坑!无视了袭来的活虫酸雾!如同点燃生命灯塔的最后一缕青烟,无声却执着地……
弥漫了整个破舱!并穿透了舱壁!弥漫向铺天盖地扑来的活体虫海!
不是攻击!是宣告!
“这儿有口活的炉子!还没熄!”
信号内容单一而原始:
存在!热量!糖的焦糊!油的腥润!
嗡——!!!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扑进舱内的骨刺虫,悬在裴烬脸前的钩爪猛地一僵!高速震动的口器瞬间停止!猩红的复眼死死锁定在裴烬腰后的Ω熔坑上——那里因抽汲糖核印记而散溢出极其微弱的一缕……焦糖油气混合着劣质铁锈的气息?!
它们身上刮擦的硬壳摩擦声消失了。舱外铺天盖地的嘶鸣海啸也如同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
一秒!
两秒!
死寂!
下一秒!
离裴烬最近的一只骨刺虫,布满绒毛的节肢腿缓缓落下,钩爪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
触碰了一下Ω熔坑边缘溅出的那点凝固糖渣!
它背上的硬壳猛地抖了一下!
随即!
如同接到了最高指令!
这只骨刺虫猛地转身!朝着舱外发出极其尖细、高频的嘶鸣!
嗡——!
声波席卷虫潮!
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亿万疯狂扑来的萤甲蜂群,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分开了海流!竟然齐刷刷地在破舱口外让开了一条通道!无数猩红复眼转向!
不再是贪婪!而是一种……困惑的?敬畏的?难以形容的本能!
它们不再扑向巨人残骸本身,反而加速绕行,汇聚!
目标赫然是——
那些正在啃噬巨人残骸断口的活潮碎块!
它们!正疯狂涌上!啃咬那些沾染活潮气息的碎块!如同卫士驱赶入侵者?!
巨人系统彻底懵了!
“警报!……深渊蜂群行为逻辑异常……目标转向污染物(活潮残骸)……原因……不明……分析失败……载体核心抽取中断……警告!能量已耗尽……”
腰后Ω熔坑那股贪婪的抽汲力瞬间消失。裴烬那干瘪的顽铁核缓缓“回弹”,表面的糖渣凹痕重新浮现,如同熬过寒冬的大地裂缝,透着劫后余生的荒芜。
巨人残骸失去最后动力,以更猛的速度砸向深渊底部!但活虫海流的庇护,让撞击反而变得“有序”。
轰——隆——!!!!!
不是砸成铁饼!
像是滚进了一堆粘稠的……
巢穴?
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由生物分泌的暗色粘稠凝胶和无数巨大莹白虫卵堆积成的巢穴基座!巨人庞大如山的残骸一头栽了进去!沉重的撞击被粘稠的凝胶层层层缓冲!无数莹白虫卵破裂,粘稠的蛋白液混合着凝胶溅起数米高!巨人断裂的肢体深深陷进这座活体巢穴深处!
裴烬的核心舱像个被掷出的骰子,在巨人躯干断裂翻滚的撞击中狠狠震了几下,被一大捧凝胶和破碎的蛋白液糊住了半个舱壁,终于歪斜地停了下来。凝胶顺着裂口流进来,滴在身上粘腻冰凉。
能量支柱彻底熄灭。主控台蓝光消失。
腰后的Ω熔坑在巨人残骸撞击巢穴基座的瞬间,烫得如同烧红的铁块!巨人系统那最后一点烙印发出无声的、濒临湮灭的尖啸,猛地向他意识顽铁核射来最后一道信息流:
“记录……生物……蜂巢……凝胶……特性……坐标……”
信息流戛然而断。
Ω熔坑瞬间冷却为真正的废渣坑。
深喉巨人最后的火种传输系统,在传达这临终坐标信息后……彻底熄灭。
只剩下裴烬那被榨空又侥幸残存的焦糖核意识,嵌在冰冷的废铁中,透过凝胶糊满的裂口,窥视着外面这片由荧光虫卵点亮、巨大的活体生物深渊巢穴。
坠落止息。
黑暗中,粘稠的生物凝胶无声流淌。
残骸铁架上,巨人最后指路的烙印已消失。
唯有陷在凝胶巢穴中的巨大钢铁断肢,如同远古遗迹般指向巢穴深处某个……未知黑暗的洞穴入口。
巢穴远处,无穷无尽的萤甲蜂群正疯狂撕扯啃食着巨人身上沾染的活潮残骸,猩红的复眼在生物粘液散发的微弱光晕中,汇成一片动荡的血色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