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心者,常居吾之办公室,日则目击吾之饮食状。
元心曰:“徐师兄,毋过焦虑。观君日夕食不甘味,何苦若是?”
吾对曰:“非为他故,实饭菜难下咽耳。”
元心奇之曰:“君前非犹能食否?”
吾叹曰:“曩者亦无奈强咽耳。迩来肠胃愈不适,见此饭菜则恶心欲呕。”
言毕,弃盒饭于案上,虽触之而不愿再顾,少顷且纳于黑胶袋,携出以施诸丐者。
此恶鬼区者,卖包子之摊侧有老妪,终年眠于树下,寒暑弗离其处。后乃知为家中染鸦片之子所迫,至此以谋财供其子吸食也。环目四顾,闾巷之间,尽是手持烟枪而吸鸦片之人。其人皆面黄肌瘦,形容枯槁,或肤溃而烂,若行尸走肉然。及其死也,血族以其躯炼尸,以其生前吸鸦片故,竟能于短时速炼为吸血鬼,闻者骇然。
吾由是悟王母朱??所以重此间之事之故。曩者吾恒觉外事与己无涉,不欲闻问,亦不欲涉足其间。然今目睹此等人因鸦片而鬻产、妻离子散、六亲不认、众叛亲离,诚可怜极矣!或言其罪有应得,或怜其受诱,实可叹也。
吾终悟王母遣吾来此之深意。若不见他人之苦,吾安能生同情之心哉?嗟夫!
前行数步,又见一男子,为易银以购鸦片吸食,竟鬻其妻。其妻抱儿,男子竟忍心弃儿于一旁横肉满面之恶徒,儿于此有何值?而竟见卖!此等景象几成日常,然无人为之伸冤。此恶鬼区无衙署,无公平正义之事,唯一可称正义者,唯新兴之帮派耳。其人执刀棍以卫无辜之人,使众于青草街暂得安谧,得度寻常之日。青草街虽一无所有,独有和平。想初时诸穷凶极恶之人来此恶鬼区,方觉和平为世间至美之事。
尘寰纷扰,看似平宁之世,实则暗潮涌动,悲欢离合如幽咽泉流,隐于岁月褶皱之中。其间,诸多令人心痛之事,恰似锋刃刻痕,深深刻于生活这幅宏大画布之上,触目惊心,令人喟然长叹。
有父者,耽博弈之阱,丧家财如溃堤。囊中空空,竟噬女童蒙童之资。女蓄铜钱于瓦罐,欲入学堂描红习字,今资财尽失,稚子茫然泣涕。母亲嗟叹,惟对空帷垂泪,稚女眸中星火渐黯,犹不知人间险恶如刀,父心已堕幽冥矣。
昔有伉俪,似璧人相映。妻偶遇浮华客,心动于绮罗丛中,遂弃糟糠如敝履。夫闻噩耗,肝肠寸断,醉卧寒阶,癫语泣血。遗孤伶仃,蜷缩闾阎陋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昔日堂前燕,今作断线鸢,观者无不扼腕太息。
耆老夫妇,垂暮多疾,药石之费,若川流不息。子嗣五人,倾家荡产,售田鬻宅,犹填医窟无底。长子鬓染霜雪,尚为药贾奔走;幼妹及笄未嫁,已作织机囚徒。每见双亲涸辙之目,儿孙唯默然垂首,此中辛酸,非笔墨可尽述。
此三者,不过尘寰万象之一隅耳。赌者噬亲,犹豺狼食子;薄情毁家,若鸩酒止渴;药债缠身,似蛛网缚蝶。观其因果,皆因贪嗔痴三毒炽盛。然则世道如棋,苍生如子,岂独责个人之失?当思三代之治,井田养民;慕周公之政,鳏寡有恤。若使慈幼院广布,义庄常设,老有所终,幼有所养,则人间悲音,或可稍弭矣!
赌风虐稚,薄幸摧巢,药炉噬子,此皆世之疮痍也。然则圣贤垂训,以仁存心,以义制事。若能效范仲淹设义学,仿范文正公置义田,则稚子可复学堂之欢颜,孤雏得返高堂之暖怀,老者亦免药炉煎迫之苦。嗟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此心拳拳,敢请穹苍俯鉴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