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逗夫曰:\"本姓西得利,名阿逗夫,年少时怀丹青之志,尝两度投考艺院,竟遭摈斥。自是飘零四海,鬻画为生,然所作风物,多写闾巷市井、乡野农耕,尤喜绘拖拉机耕田、枝头雀阵。然时人讥其格局狭隘,缺乏深意。归乡省亲时,双亲责吾游荡十载不事家业,闻者殊伤。\"
阿逗夫首次忆往日悲痛。
阿逗夫曰:\"当是时也,山村忽罹大疫。染病者身如槁木,皮肉溃烂而筋骨犹存,面目黧黑如炭,虽痛苦不堪仍能蹒跚而行。及见指节朽白、森然见骨,辄狂躁噬人,以求同病相怜。吾村方圆百里尽被围困,黄衣兵士持铳械立栅栏,不许百姓出郭。其志竟欲焚吾等九族而尽灭之!村民惶惶不可终日!\"
阿逗夫遂与二友缒城而出,循南山幽径遁至郡城。三人暂栖酒肆为役,未料他客皆染疫毙命,唯西得利安然无恙。城中亦瘟神肆虐,僵尸横行,病患求医无门,遂成嗜血狂徒,见人即噬,期使天下共染此劫。后乃知此症谓之\"黑死病\",其状正如《诸病源候论》所载:\"热毒内蕴,气血枯竭,肌体焦黑,僵仆如尸\"。
西得利自此羁旅终生,辗转求生之际,忽罹肺痨之疾。每至深夜,辄咳喘不止,衾枕沾涎,自觉命不久矣。某夜伏案欲投铁路自尽,忽闻襁褓啼哭,视之乃一弃婴。小儿眉目清秀,见其含笑,刹那间竟觉灵台清明,胸中郁结之气豁然开朗,遂决意抚养此女。
闻言,费雪泪如雨下。
老乞丐慌忙以袖拭其面,絮语安慰:\"莫哭,莫哭!吾等虽蓬蒿之人,然天地有好生之德,岂容孤雏漂泊?\"语毕,阿逗夫转向华服贵人巴伯乐,匍匐哀告:\"伏惟画师垂怜,老朽将死之人,愿托此幼女于他人府邸。倘蒙不弃,当焚香顶礼,九泉之下亦当感恩。\"
巴伯乐应允,遂取素绢一幅,墨迹未干,另贴赤笺求收养:
\"鬻女启:有垂髫女郎,本出寒门,慈母难产早逝,遗弃道旁。今老夫年逾古稀,肺痨缠身,难以抚育。愿有好心夫妇,家有子女者,量力收养。不求富贵,但使弱女得庇荫,免为乞丐流离。此恩当刻石铭心,永世不忘。\"
巴伯乐所绘之《老乞丐与女童》画像既成,引得众多姻眷争相求购此画,却无人真心领养费雪。昔年救助费雪之夫妻,原是铁轨司事,专司修葺铁轨之事。其夫名威罗,妇名茱莉娅。
一日,茱莉娅携女经过巷陌之际,其女忽驻足不前,凝视画中女童。茱莉娅曰:\"威罗,吾欲收此女为义女。观其眉眼,与吾女有缘。自襁褓至此刻,吾等目睹其饥寒饱暖,岂容他人夺去,恐遭毒手矣!\"
威罗应曰:\"既是天赐机缘,且令伊女得伴。\"
巴伯乐闻之,喜不自胜:\"速为命名!\"
威罗曰:\"小女名雪伊,此女年长一载,可名费雪。\"
女童闻言,拍手笑曰:\"费雪!费雪!汝今有名矣!\"
茱莉娅俯身捧其面,但见粉白如玉,惊呼:\"费雪!汝非惟得姓名,更得慈亲与妹妹矣!\"遂含笑亲吻其额。费雪眼含泪光,感激涕零,但见云鬓凤鬟,明眸皓齿,较之画中更添三分神采。
自是携之入威罗宅邸。雪伊者,性灵通透,仁心善质,课业精进,容貌昳丽若朝霞映雪。二人虽为姊妹,然面容殊异:雪伊唇含桃李,费雪英气凛然。
是日黄昏,威罗夫妇即携费雪归乡省亲。至威罗父宅,见老夫人玛格丽特氏体态丰腴,笑靥如春花绽放,着茜素红绫罗绣蝶裙。
玛格丽特执费雪手导入内堂,取白玉兔形璎珞系于颈间:\"费雪,此乃先祖所遗,戴此可祛百邪。\"
玛格丽特问:\"孙女可喜此物?\"
费雪拜首:\"喜之!老夫人所赐,皆为至宝。\"
老夫人笑应:\"今日起,尔当呼吾为奶奶!\"
费雪忽地跪下:\"奶奶!\"声若莺啼。
费雪复见威罗之妹,即其姑母也。彼女眉间锁黛,目露凶光,一见费雪便冷笑:\"威罗阿兄好糊涂!\"因抚掌而叹:\"偌大钱财,竟作他人骨血!\"旁人问其故,乃曰:\"养这野种何益?若将此钱奉养爹娘,岂不美哉?\"语罢,又指费雪冷言:\"彼女若得长进,或可尽孝;若不成器,反累家族!\"威罗闻之,默然不语,唯握紧手中怀表,指节发白如铁。
玛格丽特闻言,拍案怒斥女儿:\"汝心肠竟比豺狼更狠!收养孤女乃积德延寿之事,尔等勿以私心阻挠!\"
是夜,费雪卧于雕花拔步床上,辗转难寐。窗外明月如水,忽见白兔璎珞泛起莹光,恍惚间,见阿逗夫执笔绘铁路图样,笔下铁轨如龙蛇起陆,桥梁似彩虹凌空,乡邻皆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