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楼购解肠阻配方,遇一妇人执杏林之术。青布衫,银丝髻,目含四十九年世故。
余揖之曰:\"烦取甘油剂一盒。\"
妇人笑应:\"一管足矣。此物若比作琴瑟,合则生欢,不合则伤神。\"
余曰:\"备急用也。\"
妇人复诘:\"火旺则取忍冬藤,阳虚则宜肉桂姜。病患所苦,究竟为何?\"
余实告:\"为妻购置。\"
妇人颔首:\"一管可矣。若再需,当携夫人面诊。\"
医道通玄,非金丹大道可比。昔年余等渡丰都结界,亦需寻本土郎中。此乃《黄帝内经》\"因地制宜\"之理。
侧有壮士趋前:\"为妻购月事巾。\"医问:\"欲几尺?\"曰:\"四十二厘米,夜合型,外置深蓝包装袋。\"
余莞尔,拂袖而退。昔在丰都城中,尝为元心购置月事帛。彼时元心赧然,谓此闺阁秘物当自采买,然余心所念,凡伊人琐事皆欲亲力。况昔处血族时,殚精竭虑研岐黄之术,穷究带下诸疾并无嗣之症,尝着《女科玉衡》三卷藏诸名山。一巾之购,何足道哉?
归至阁楼,见伊已出盥洗,坐于红木瘿瘤榻观剧。其最爱新晋《霓裳惊鸿录》,两姝伴老叟,或歌或舞,间有鬼狐谈玄。余与伊纵观二更,始觉阴阳之道,半在人伦,半在幽冥。
戌时三刻,此旧楼中人皆已偃息,盖楼中多耄耋妇孺,家计多艰,晨鸡初鸣便需劳碌。隔街相望之豪宅邸内,犹见灯火荧煌,歌吹相闻,童嬉之声若隐若现。其邸下临广庭,中岁妇人连袂踏歌,翁叟或坐谈风月,或倚栏聆听收音机。匣中女播音员声若黄莺啭柳,诸翁闻之,陶然若醉。
余径趋玄关,啪然阖户,室中明灯尽熄。
元心遽呼:\"噫!烛龙遁形耶?斯闾巷诚鄙陋,旬日三断灯火,昨夜方罹此厄!每值炎夏,彼朱门绣户启空调冷气,此处辄成幽冥之墟。\"
本欲直陈灭灯之实,闻其言如此,遂佯作懵然。
元心嗔曰:\"元凯!何故熄灯?\"
伊本蜷于古檀交椅,膝曲若莲,怀拥软枕,娇态自生。余莞尔近前,伊遽起,轩外灯辉与蟾光相融,竟使室中犹明。盖因居顶阁,纳光之妙,无论羲和望舒皆可借也。
揽纤腰而举之,伊未拒,余心遂壮,衔樱唇欲吻。方二息,即被推却。
元心蹙眉:\"今夕月华如练,合当含情脉脉,轻点绛唇,何故遽作饕餮状?余每觉君欲噬人。\"
余斥:\"缄尔檀口!败尽风月!\"
元心叹:\"此事萦怀久矣。蟾宫折桂正当时,尔似饿虎扑来,莫非要做采阴补阳的妖物?\"
余哂:\"吻亦需技乎?\"
伊正色:\"当凝睇含情,徐近芳泽,轻触即离。岂效猛狼扑食兔子,衔人唇齿?\"
余试从其法,未料忍俊不禁,终至捧腹难继,叹曰:\"真磨人精也!\"
竖抱伊躯,缓移莲步入寝阁,恐门框高度触其螓首。
室中卧榻乃旧时独眠木床,衾褥仅二指厚,无复锦茵。
伊忽阻余,语带羞赧:\"今宵不可。\"
当其卧于余下时,突作此语。
余惑:\"何故?\"
对曰:\"月信至,余沥将尽。\"
余拊掌:\"妙哉!余自血族跋涉至丰都,卿竟以'月信亲眷'相迎。\"
元心赧然:\"此天癸之至,岂人力可控?\"
余佯怒:\"余弗顾也。\"
伊复言:\"午未小憩,平旦即起,实困矣。\"
余侧卧令伊枕臂,漫谈近事。
元心问:\"君何故遽返丰都?\"
余曰:\"雷凌王爷数邀晤谈。\"
伊讶:\"彼竟善纵横术至此,能召君归?\"
余笑:\"人有所图,则必有隙。但循其欲而说之,虽顽石亦可动。\"
元心探身:\"雷凌王爷是何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