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点微不可察的墨绿色粉末,如同最致命的毒药,又如同最诱人的仙丹,在黑暗中散发着内敛的幽光,死死攫住了阿牛的心神。彻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冻得他半条手臂都有些发麻,但一股比这寒意更滚烫的疯狂念头却在胸腔里熊熊燃烧!
赌!
再赌一把更大的!
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天光透过破屋顶的缝隙,吝啬地洒在杂役棚污浊的地面上。鼾声依旧此起彼伏。阿牛如同蛰伏了一夜的野兽,悄无声息地翻身坐起,将怀中紧抱的破布包袱小心藏进角落霉烂的草屑深处。他看了一眼蜷缩在对面、依旧沉睡的孙老头,那张枯树皮般的老脸在昏暗光线下更显阴沉。阿牛的心跳快了一拍,随即强行压下,动作麻利地抱起那个豁了口的破瓦盆,如同最勤恳的杂役,第一个踏出了散发着恶臭的棚屋。
清晨的药园,笼罩在一片更加浓重的死寂和寒雾之中。空气里那股腐朽的药味混杂着刺骨的湿冷,吸一口,连肺管子都像结了冰。阿牛快步走向自己负责的那片寒烟草区域,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那三株生机勃勃的“上品”之上。深蓝色的叶片舒展着,叶脉深处冰润的光泽在灰白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成了!它们果然更“精神”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冲上阿牛心头。他强忍着立刻行动的冲动,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抱着瓦盆,熟门熟路地再次奔向三里外的沉垢泉。
这一次,他打水打得更快,更稳。冰冷的、带着黑色泥浆的潭水在破瓦盆里微微晃荡。他抱着这盆刺骨的“圣水”,一路小跑着返回药园,脚步比昨日更加急切。孙老头还没出现,整个药园死寂得如同坟墓。
机会!
阿牛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飞快地将瓦盆放在地上,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用破布仔细包裹的小包——里面正是那八块珍贵的下品灵石碎块。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祭祀。他小心翼翼地从破布包里捻起一块最小的、只有米粒大小的灵石碎块。那灰扑扑的石头,散发着微弱却真实的灵气波动,此刻在他眼中,比黄金还要璀璨!
他蹲下身,目光如炬,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寒烟草区域快速扫视。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株远离那三株“上品”、位于区域最边缘、几乎完全被灰白寒雾吞噬的寒烟草上。
这株草,是这片区域里状态最差的!
叶片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铅灰色,边缘卷曲焦枯,布满了诡异的黑斑,如同被浓硫酸腐蚀过。主茎干瘪扭曲,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裹尸布般的惨白冰霜。整株草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行将就木的腐朽死气,比昨天那株催生出冰焰的还要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化作飞灰。
就是它了!
用最差的草,来验证最强的“药”!
阿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色。他不再犹豫,用另一只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探向怀中——不是灵石包,而是更深的地方。他的指尖,精准地触碰到了昨夜从那点墨绿结晶上摩挲下来的、微不可察的那一点点……墨绿色粉末!
一股比沉垢泉水更加刺骨、更加凝练、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极致寒意,瞬间从指尖爆发!冻得他整条手臂都僵硬了,连思维都似乎要被冻结!
他强忍着这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灵魂的战栗,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指尖的稳定。他将那沾着墨绿粉末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极其轻柔地……在手中那块米粒大小的下品灵石碎块表面,飞快地蹭了一下!
没有声音。
没有任何光芒爆发。
那块灰扑扑的灵石碎块,表面似乎多了一层极其极其淡薄、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墨绿色光晕?或者说,只是吸收了粉末后,本身的颜色变得更加暗沉死寂?
成了!
阿牛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不再有丝毫迟疑,如同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将这块沾着致命“毒药”又蕴含着恐怖“生机”的灵石碎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进了那株濒死寒烟草根部冻结的、如同铁板般坚硬的泥土深处!
动作快如闪电!按进去的瞬间,他立刻用脚将旁边冰冷的泥浆土胡乱拨弄上去,掩盖住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阿牛像虚脱了一样,猛地后退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单衣,被寒风一吹,刺骨的冰凉!他死死盯着那株被他“下了毒”的寒烟草,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期待和一种近乎病态的疯狂。
一秒……
两秒……
十秒……
半炷香……
毫无动静。
那株铅灰色的、覆盖着裹尸布般白霜的寒烟草,依旧死气沉沉,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阿牛自己的幻觉。周围的灰白寒雾缓缓流淌,带着令人绝望的冰冷死寂。
巨大的失落和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阿牛。失败了?那结晶粉末……没用?还是……量太少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怀里剩下的七块灵石碎块,一股更强烈的、想要孤注一掷的冲动在心底咆哮!
就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再拿出一块灵石如法炮制时——
异变骤起!
那株死寂的寒烟草根部,被阿牛按入灵石的位置,坚硬的冻土表面,极其极其细微地……隆起了一个针尖大小的凸起!
紧接着!
“嗤……”
一声比头发丝断裂还要细微、却清晰得如同在阿牛灵魂深处响起的轻响!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淡到极致的灰白色气流,如同垂死毒蛇吐出的最后一口寒气,极其艰难地从那个针尖大小的凸起处……逸散出来!那气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万年玄冰深处冻结的……死寂精粹!
气流出现的瞬间,整株寒烟草猛地剧烈一震!幅度之大,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铅灰色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变得……更加灰败!那是一种如同墓穴深处陈年骨灰般的死灰色!叶片边缘的焦枯卷曲更加严重,那些诡异的黑斑如同活物般迅速扩散、加深!主茎上覆盖的惨白冰霜,瞬间增厚、凝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要将整株草彻底冰封、碾碎!
一股比周围寒雾浓郁十倍、精纯百倍、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带着浓烈腐朽死寂意味的恐怖寒气,如同沉睡的远古冰魔睁开了眼睛,轰然从那株草的根部爆发出来!
“嗡——!”
空气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如同寒冰地狱开启般的共鸣!以那株异变的寒烟草为中心,一个肉眼可见的、直径约三尺的灰白色寒冰力场瞬间形成!力场之内,空气被瞬间冻结,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地面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惨白坚冰!连飘落其中的灰白寒雾,都被瞬间冻成了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这恐怖的寒冰力场出现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吸力骤然产生!如同一个微型的冰寒黑洞!
周围稀薄的灰白寒雾,如同受到了帝王的召唤,疯狂地朝着这个小小的力场中心涌来!那三株生机勃勃、远离力场的“上品”寒烟草,叶片上凝聚的冰润光泽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它们深蓝色的叶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叶脉中流淌的生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抽离,化作丝丝缕缕淡蓝色的寒气,被那恐怖的力场蛮横地掠夺、吞噬!
整个药园的温度,仿佛都骤然降低了好几度!连远处其他区域那些半死不活的药草,叶片上都瞬间凝结出了更厚的白霜!
“呃啊!”
阿牛离得最近,首当其冲!他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深入骨髓灵魂的极致冰寒瞬间将他笼罩!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思维冻结,连眼睫毛上都挂满了厚厚的冰晶!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都在被那恐怖的力场强行抽取、冻结!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只有眼珠因为极致的惊恐而疯狂转动!
完了!
玩脱了!
这结晶粉末……根本不是生机!是彻头彻尾的……死亡冰核!它催生出的不是灵药,是收割生机的……冰魔!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阿牛吞噬!他仿佛看到后山矿洞幽深的入口和孙老头那张狰狞的老脸在向他招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阿牛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冻毙,灵魂都要被那灰白力场吸走的刹那——
“混账东西!你干了什么?!”
一声惊怒交加、如同夜枭嘶鸣的咆哮,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和刺鼻的药味,猛地从药园入口方向炸响!
是孙老头!
他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了过来,那张枯树皮般的老脸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浑浊的老眼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株散发着恐怖寒冰力场、疯狂吞噬周围生机的“冰魔草”!他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和那精纯到可怕的死寂寒气吓到了,脚步猛地顿住,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冰……冰髓爆发?!不!不对!这……这是……”孙老头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他猛地扭头,那双被恐惧和暴怒烧红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钉在冻僵在地、如同死狗般的阿牛身上,“小畜生!是你!又是你!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孙老头的咆哮如同惊雷,将阿牛从濒死的冻僵边缘稍稍震醒了一丝神智。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一点火星,在冰冷的绝望中疯狂闪烁!
不能说陶罐!不能说粉末!说了必死无疑!
怎么办?!必须编!编一个能唬住这老狐狸的瞎话!
就在孙老头那枯瘦如爪、蕴含巨力、带着浓烈杀意的手掌即将抓向阿牛脖子的电光火石之间——
“泉……泉水!”阿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几乎被冻住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却清晰无比的字眼,“沉……沉垢泉底……挖……挖到一块……冰……冰石头!冒……冒白气!我……我好奇……塞……塞草根下了!”
“冰石头?白气?”孙老头抓向阿牛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他脸上的暴怒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那双浑浊的老眼爆发出比发现冰焰草时更加炽热百倍的精光!
“沉垢泉底?!冰石头?!冒……冒本源寒髓之气?!”孙老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带着一种发现旷世奇珍的癫狂!他再也顾不上阿牛,猛地转身,如同饿虎扑食般扑向那株散发着恐怖力场的“冰魔草”!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完全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冲到那三尺灰白力场边缘,恐怖的寒气让他裸露的皮肤瞬间布满白霜,眉毛胡子都结上了冰晶,但他却浑然不觉!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力场中心那株死灰色、覆盖着惨白坚冰的异草,尤其是它根部那个逸散出淡灰色气流的针尖小孔,脸上肌肉因为狂喜而剧烈抽搐!
“冰髓玉露!是伴生的冰髓玉露结晶!一定是!只有蕴含本源寒髓之气的至宝,才能引动如此精纯的玄阴死煞,形成冰煞力场!”孙老头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对着那恐怖的力场又哭又笑,“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沉垢泉……沉垢泉……原来污浊之下竟藏着如此至宝!老头子我……我守了三十年!居然……居然被这傻小子误打误撞……”
他猛地转身,那双被狂喜烧得通红的眼睛再次死死盯住阿牛,但这一次,眼神里没有了杀意,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如同看稀世珍宝般的贪婪和炽热!
“小子!那块‘冰石头’呢?!在哪?!快拿出来!!”孙老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乞求?他枯瘦的手掌再次伸向阿牛,但这次不是抓脖子,而是摊开,如同讨要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