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粥碗散发着氤氲的热气,带着新米最朴素的甜香。这味道曾经是家的温暖,是疲惫后的慰藉。此刻,却像一面灼热的镜子,无情地映照着徐涛与“徐涛”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他看着那碗粥。白瓷碗的边缘有一道细小的豁口,是几年前他失手摔的,奶奶一直没舍得扔。碗里的米粒饱满晶莹,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光,本该是温暖的。
但他的“手”——那只包裹在稀薄、布满裂痕的青紫色粘液下,内部结构早已异化的掠夺器官——却在微微**颤抖**。不是激动,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冰冷的**排斥**。模拟出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传递来的不是舒适,而是一种近乎灼烧的**不适感**!紫黑色的角质层在粘液下不受控制地蠕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的信号瞬间反馈:
**目标:有机物…弱热能…无价值能量…存在污染风险(人类唾液\/微生物)…拒绝摄入…**
“吃…吃点热的…暖暖…” 奶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徐涛身上,那浑浊眼底深处的恐惧并未消散,却被一种更强大的、近乎本能的**守护欲**覆盖。她看到了怪异,看到了无法理解的恐怖轮廓,但她更看到了她的孙子——那个她从小带大、命苦却倔强的阿涛——此刻正承受着某种她无法想象的巨大痛苦。这痛苦,让那些恐惧都显得微不足道。
徐涛的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扼住。他想端起碗,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下去,想用行动告诉奶奶:看,我没事,我还是您的孙子徐涛。
但那只“手”不听使唤!指尖的颤抖加剧,覆盖碗壁的粘液因内部能量的剧烈冲突而泛起细密的涟漪,颜色在青紫中透出一丝诡异的幽光。紫黑根肢在椅子下沉重地拖拽了一下,被电工胶布死死捆绑的墨黑触手传来一阵强烈的、带着怨恨的**痉挛**!这痉挛如同电流般窜上脊椎,让他整个残破的躯体都僵硬了一瞬。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金属摩擦音的低哼不受控制地从他喉间溢出。
奶奶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近乎绝望的水光。她看到了!看到了那只“手”不自然的颤抖和粘液的异变!看到了他身体的僵硬和那一声无法掩饰的痛苦低吟!
厨房里的空气凝固了。只有粥碗里微弱的热气还在不屈不挠地向上飘散。
**【警告:节点生理指标(模拟)剧烈波动…拟态结构应力超载…局部崩解风险…根网链接稳定性:60.5%…惰性因子传输:稳定…】** 冰冷的日志信息在徐涛混乱的意识中闪烁,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不是拟态彻底崩解,就是根网被这持续异常引来的扫描彻底揭穿!
徐涛猛地低下头,避开了奶奶那能将他灵魂洞穿的目光。他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强行驱动那只颤抖的“手”,猛地将那碗滚烫的粥往自己面前又拖近了几分!碗底在粗糙的木桌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我自己来…”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奶奶…您…您去歇着吧…我…我吃完了…收拾…”
他不敢看奶奶的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碗粥,仿佛那是世间最恐怖的刑具。他笨拙地拿起勺子(同样覆盖着粘液),颤抖着舀起一勺滚烫的粥液。粘液模拟出的唇齿在接触到那温热的米汤时,传来一阵强烈的、模拟神经反馈出的**灼痛**和**排斥**信号!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滚烫的铅水!
他强行将那勺粥塞进“嘴”里。没有味觉,只有灼烧的模拟痛感和一股冰冷的、源于紫黑根肢的**吞噬评估失败**的反馈。模拟的吞咽动作异常生硬,喉咙处的粘液剧烈波动,仿佛在抗拒着这“异物”的下行。
“咳咳…咳!” 他无法抑制地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因这“不适”而剧烈佝偻,覆盖在背部的粘液裂痕瞬间扩大,隐隐露出其下紫黑色、如同金属浇铸般的角质层纹理!
“阿涛!” 奶奶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又想伸手。
“别碰我!” 徐涛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剧烈的咳嗽和极致的压抑而变得尖锐、扭曲!他眼中那暗紫色的邪芒在失控的情绪下骤然炽盛了一瞬,如同深渊中燃起的鬼火!这非人的光芒,毫无保留地刺入奶奶的眼底!
奶奶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如同被冻住。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悲痛。那眼神…那绝不是她孙子的眼神!
徐涛也被自己失控的嘶吼和那瞬间泄露的邪芒惊住了。他看到奶奶眼中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那最后一点强撑的希冀和固执的守护,被这非人的光芒彻底击碎。
**【警告!节点情绪失控!能量逸散!拟态结构局部崩解!根网链接稳定性:59%!触发深度扫描预加载…】** 日志信息瞬间飙红!
完了!彻底暴露了!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徐涛。他甚至能感觉到根网那冰冷的、蓄势待发的扫描脉冲正在锁定这个坐标!
就在这时——
“叮铃铃——!!!”
一阵刺耳、急促、带着强烈电流干扰杂音的**老式电话铃声**,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厨房里响起!声音来自角落那个蒙尘的、几乎被遗忘的**红色塑料壳老式座机**!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噪音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徐涛紧绷的神经和根网即将启动的扫描程序上!
徐涛和奶奶同时被这巨大的铃声惊得浑身一颤!
* 徐涛体内失控的能量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声波干扰,出现了瞬间的紊乱,炽盛的邪芒骤然收敛!
* 根足基座深处,那根欺骗丝线传来的扫描锁定感也因为这强烈的环境噪音干扰而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和偏移!
* 奶奶则像是被从噩梦中惊醒,惊惶失措地看向那台兀自疯狂嘶鸣的电话。
“谁…谁啊…大清早的…”奶奶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更多的是对这不合时宜噪音的本能反应。她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抓起了听筒。
“喂?…喂?哪位?”奶奶的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恐惧和惊疑。
徐涛趁机猛地低下头,用那只异化的“手”死死捂住模拟的“嘴”,强行压制住咳嗽和翻腾的能量。他调动最后残存的意志力,疯狂修补着背部和喉咙处崩裂的拟态粘液,试图将那泄露的非人本质重新掩盖。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人声回应。只有一种持续、稳定、带着奇异韵律的**忙音**。不是普通的“嘟嘟”声,更像是…某种**有规律的、低沉的电子脉冲音**?
奶奶疑惑地“喂?”了几声,脸上惊惧未消,却又被这诡异的忙音弄得更加茫然。
徐涛的心却猛地一跳!这忙音的韵律…他感觉有点熟悉!不是根网那冰冷的信号,反而带着一种…**瓦片共鸣时那种古老、低沉的脉动感**?难道是…那个老乞丐?!
就在这时,忙音突然停止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浓重杭州老底子口音的嘶哑声音,只有两个字:
“瓦…当…”
声音极其短促,随即电话就被挂断,只剩下空洞的忙音。
奶奶拿着听筒,一脸茫然和惊魂未定。“搞…搞什么名堂…打错了…”她嘟囔着放下电话,脸上的恐惧被这莫名其妙的插曲冲淡了一些,但看向徐涛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无法消解的疑虑和深沉的担忧。
徐涛却如遭雷击!
**瓦当!**
是那个老乞丐!他一定知道什么!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用这种方式干扰了根网的扫描,也给了他一丝喘息之机!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趁着奶奶被电话分神的瞬间,猛地站起身!
“奶奶…我…我吃饱了…有点累…想去躺会儿…”他不敢再看奶奶的眼睛,低着头,拖着被胶带束缚、沉重僵硬的根肢,如同逃难般,踉跄地冲出厨房,一头扎进了属于他的、那个堆满杂物和黑暗的小隔间。
“砰!” 门被关上,隔绝了厨房的光线和奶奶那无声却沉重的目光。
他背靠着隔间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模拟的)。怀中的瓦片紧贴着根足基座,冰冷依旧,但刚才电话里那两个字,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冰冷绝望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涟漪。
老乞丐在看着他。
瓦当…雷峰塔…
这碗几乎将他压垮的粥带来的危机,似乎暂时度过了。
但裂痕已经无法弥合。
而那个电话,和“瓦当”两个字,又将把他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