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烈,将苍梧郡这座名为“临川”的边陲小城晒得暖烘烘的。城东主街“平安街”此刻正是最喧嚣的时候。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被无数脚印、车辙磨得油亮,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招幌在微风中懒洋洋地晃动。
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劣质脂粉香、油炸面食的焦香、药材铺飘出的微苦气息、以及牲口粪便的腥臊,种种味道交织成一股浓烈而鲜活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糖——画——嘞!龙凤呈祥,十二生肖!”
“上好的云锦!苏杭新到的货色!娘子们来看一看呐!”
“刚出笼的肉包子!皮薄馅大,热乎的咧!”
“磨剪子嘞——戗菜刀——!”
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车马粼粼声…汇成一片嘈杂而充满生机的声浪,在狭窄拥挤的街道上汹涌翻滚。
行人摩肩接踵,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有挎着菜篮的妇人,有摇着折扇的闲汉,也有风尘仆仆、气息彪悍的江湖客,各色人等汇成一股缓慢流动的彩色河流。
李天一身半旧的青灰色布衣,背负着一个洗得发白、略显空瘪的包袱,如同这洪流中一滴不起眼的水珠,随着人潮缓缓移动。
他刚在一家药材铺用几块山中寻得的普通矿石换了些银钱和几味常见的辅药,此刻正盘算着再采买些易于储存的干粮和盐巴,为接下来的远行做些准备。
百倍速度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能轻易捕捉到周围繁杂的信息流,却又如同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喧嚣入耳,却难扰心湖。后天境的气息被他收敛得如同寻常锻体武者,目光平静地扫过两旁琳琅满目的摊贩。
忽然,前方不远处,一股异样的“涡流”打破了人潮的顺畅。
“让开!都让开点!没长眼睛吗!”
几声嚣张跋扈的呵斥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下意识地向两边分开,露出中心一小片空地。
只见五六个身材壮硕、统一穿着藏青色短打劲装、腰佩短棍的家丁,正呈半圆形,将一名女子围在当中。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锦缎华服、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
青年面皮白净,五官尚算端正,但眉宇间却充斥着一种被骄纵惯坏的轻浮与跋扈,眼神肆无忌惮地在被围女子身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占有欲。他手中摇着一柄描金折扇,姿态轻佻,正是临川郡守的小舅子,有名的纨绔——赵康。
而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位身姿窈窕、身着素雅月白色长裙的女子。她脸上覆着一层轻薄的白色面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潭、又似蕴藏着星光的眼眸。
此刻,这双美眸之中,没有寻常女子被骚扰时的惊慌失措,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厌恶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她身形站得笔直,如同雪中孤立的青竹,气质清冷绝尘,与这喧嚣污浊的闹市格格不入。她的脚边,散落着几个小小的油纸包,似乎是刚买的一些药材。
“这位小姐,”赵康摇着折扇,脸上堆着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容,声音刻意放得温和,却掩不住骨子里的轻佻,“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小生赵康,家姐乃郡守夫人。观小姐气质不凡,定非寻常人家,在这临川城相遇,实乃缘分。不如移步‘醉仙楼’,容小生做东,请小姐品一杯香茗,也好‘一叙’?”
他刻意加重了“一叙”二字,眼神中的狎昵之意昭然若揭。
“让开。”女子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清冽如冰泉击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简洁得只有两个字。
“嘿!给脸不要脸!” 赵康身旁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丁立刻上前一步,狐假虎威地呵斥道,“我家少爷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在这临川城,还没人敢驳我家少爷的面子!识相的,乖乖跟我们少爷走一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竟伸手要去抓那女子的手臂!
女子眼神骤然一寒!一股极其隐晦、却让李天都感到一丝心悸的冰冷气息一闪而逝!她脚下微动,似要有所动作,但目光扫过赵康腰间悬挂的一块刻着“赵”字的玉牌,以及周围那几个虎视眈眈、气息不弱(多为锻体后期)的家丁,还有街角隐约可见的、属于郡守府的巡逻兵丁身影…她眸中的寒意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忌惮与隐忍。
她似乎不愿在此地、在此刻暴露身份或引发更大的冲突,强行按捺住了出手的冲动,只是再次冷声重复:“让开!”
那家丁的手已经快要触及女子的衣袖!
周围的人群噤若寒蝉,有人面露不忍,有人摇头叹息,更多的人是事不关己的麻木与看热闹的好奇。在这临川城,赵家小霸王的恶名,无人不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自分开的人群缝隙中无声滑入!快得连那些家丁都未曾看清!那人影已稳稳地挡在了那白衣女子身前,恰恰隔开了那只抓来的、带着汗渍的脏手!
家丁的手抓了个空,只抓到一把带着皂角清香的微凉空气。
赵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暴怒!他身后的家丁们也如同被激怒的恶犬,瞬间握紧了腰间的短棍,凶狠的目光齐齐锁定了这个突然闯入、坏了好事的不速之客!
挡在冯雪身前的,正是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