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韵居的晨雾像是被揉碎的云絮,裹着陈年松脂的辛香在檐角打着旋儿。
老斩单膝抵着青石板,手中锈刀与梧桐木相撞的瞬间,迸溅的火星如同受惊的流萤四散奔逃。
那些飞溅的火舌舔舐过雾气,在半空晕开焦黑的轮廓,恍若有人用浓墨在宣纸上肆意挥毫。
梧桐枝发出孩童啼哭般的尖啸,被削去的树皮打着旋儿坠落,露出内里交错的纤维,像是被利爪撕扯过的符咒。
小芽蜷在千年古槐盘虬卧龙的根系间,樱花在她指尖翩然起舞。
每片粉白花瓣都烙着细密的藤蔓纹路,随着她手腕翻转,竟在掌心织成半透明的护腕。
灭世刀的虚影从她丹田处缓缓浮现,刀身缠绕的幽冥鬼火与嫩绿藤蔓轰然相撞,迸发出细碎的金芒。那些曾饮过万千妖血的狰狞符文,正被新生的藤蔓温柔包裹,化作嫩芽破土般的翠绿图腾。
刀柄上别着的梧桐叶里,一滴露水折射出七重虹光,那是她在老斩刀锋劈落的刹那,用藤蔓编织的结界堪堪救下的。
\"老斩你这哪是削笔杆,分明是拆妖界传送门呢!\" 老锅踏着蒸腾的白雾撞开厨房门,灵界豆浆在粗陶碗里泛起珍珠般的泡沫。
他深蓝色围裙上沾着的豆沫还在滋滋作响,整个人仿佛刚从豆浆瀑布里捞出来。
望着满地狼藉,他脖颈处的青筋突突直跳,\"去年你砍坏三根桃木门轴,今年又来嚯嚯梧桐木牌?再这么下去,松韵居的木头都得被你剁成渣!\" 话音未落,老斩又抡起锈刀,带起的罡风将老锅围裙上的豆沫都吹成了碎玉。
老斩手腕一抖,斩龙刀在梧桐木牌上划出半弧,木屑裹着凛冽刀风,如霰雪般糊了小芽一脸。
她呛得直咳嗽,睫毛上还粘着片带着妖纹的木渣。
\"胡说八道!\" 老斩将刀刃狠狠在木牌上蹭过,金属刮擦声刺耳得能掀翻天灵盖,震得整面木墙都簌簌落灰,\"我这是给小芽做绘梦笔 ——\"
话音未落,刀身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
本该坚硬如铁的梧桐木牌竟像块酥糖,被刀刃生生啃下核桃大的缺口。
原本流转着翡翠光泽的 \"草木轩\" 符文骤然黯淡,最后一丝微光在缺口处明灭不定,仿佛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息。
老斩的刀尖不自觉地往下垂,他盯着刀身上蜿蜒的裂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说了,就这破木牌,能比我的刀硬?\"
\"吱呀 ——!\"
木牌发出的惨叫像把生锈的锯子在人耳膜上拉扯,树皮表面浮起病态的幽绿。
那些绿光顺着老斩砍出的裂痕游走,聚集成半透明的人脸轮廓。
\"斩龙刀传人,我是妖界草木轩的门扉......\" 苍老沙哑的声音里混着呜咽,木牌中间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求求你别砍了...... 化形灵器要完蛋了!锈蚀教拿我们的叶脉当齿轮轴......\"
半截锈迹斑斑的毛笔从裂缝中探出,笔杆上天然形成的叶脉纹路断裂成数十截,仅存的半片叶肉在裂缝中摇摇欲坠。
小芽手腕上的樱花印记突然剧烈发烫,绯色光芒如岩浆般奔涌,眨眼间化作翡翠色的叶脉图腾。\"铁爷爷!老锅!传送门开了!\" 她全然不顾木牌边缘的锋锐,双手死死按住裂缝。
梧桐木牌表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化作琉璃质地的透明屏障。
妖界草木轩的惨状透过屏障扑面而来 —— 曾经垂挂着万千化形灵器的藤蔓架子如今只剩焦黑枯枝,参天灵树被肢解成齿轮状,树皮上爬满沥青般的黑锈,每片树叶都蜷缩成痛苦的形状。
老斩刚踏入传送门半步,斩龙刀就被突然甩出的齿轮咬住。
金属碰撞声中迸溅出幽蓝火花,数十个机械傀儡从锈蚀的藤蔓堆里破土而出。
他们关节处缠绕着扭曲的叶脉,那些本该承载灵力的纹路此刻布满裂纹,齿轮每转动一圈,就发出碾碎骨骼般的 \"咔嚓\" 声,混杂着灵器将死的哀鸣。
\"灵界来的杂毛?正好。\" 为首的傀儡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眼眶里的幽绿光芒骤然暴涨,\"拿你们的灵器纹路给齿轮上油!\"
草木笔 “嗖” 地从木牌缝里蹦出来,在小芽手里抖个不停,像是又害怕又着急。
“小丫头,用樱花印记激活我的‘草木皆兵’纹……” 它说话都结巴了,“我们本来是妖界画师的笔,能让落叶变士兵……” 话没说完,笔尖就被齿轮咬住,墨汁混着铁锈滴在地上,洇出一大片黑印子。
老锅的铲柄 “啪” 地变成藤鞭,缠着松韵居特有的灵界紫藤,藤上还挂着露水。
“好家伙!当年我拿这招抽过魔修屁股,今儿给齿轮崽子们修修毛!” 藤鞭跟蛇似的飞出去,抽到齿轮上居然开出紫花。花瓣落在铁锈上,“滋滋” 地把锈给化了,跟放鞭炮似的。
小芽赶紧把樱花印记按在枯萎的灵树上,大喊一声:“花开破锈!” 一下子,枯死的灵花在齿轮中间重新长出来,花瓣变成木刺,雨点似的扎向傀儡齿轮。火星乱迸的时候,老斩的刀终于挣脱出来,刀身上缠着新长的藤蔓,劈出的刀风都带着草木香,“老锅,你这藤鞭软趴趴的!看我用刀给齿轮开个瓢!”
正打得热闹,藤蔓架子后面传来哭声。
一个半妖画仙抱着个看不见的小妖怪缩在角落,他袖子滑下来,露出半截冷冰冰的机械臂,关节上缠着跟傀儡一样的叶脉齿轮。
“别打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用禁术给阿雾化形的…… 你们放过她吧……”
小芽的樱花印记突然不动了 —— 小妖怪手掌上全是细细的刻痕,是用叶脉在皮肤上刻的山川样子。
草木笔的笔尖轻轻碰了碰小妖怪的手指,墨汁自己渗进刻痕里,在地上投出会动的山脉投影。“阿雾看不见,但能摸出世界……” 画仙声音直抖,“师父用我们的叶脉,把妖界的山都给她刻遍了……”
老斩的刀 “当” 地掉在地上。“什么狗屁锈蚀教!原来是逼画师给齿轮当零件?” 他一脚踢开扑过来的傀儡,刀鞘上的九道刻痕全亮起来,“老锅,用你的油烟熏他们!我给画师断后!”
老锅的铲柄 “噗” 地喷出灵界菜籽油的香味,还混着葱花爆锅的 “滋啦” 声,油烟一下子把周围全盖住了。“小兔崽子们闻闻!这是松韵居的烟火气,可比你们的铁锈香多了!” 油烟在齿轮上凝成油膜,把傀儡黏得动弹不得。
锈蚀教老大从齿轮堆里站起来,身上穿着用化形灵器拼成的铠甲,胸口还嵌着完整的 “草木皆兵” 纹,看着瘆得慌。“化形就是背叛!灵器就该老老实实当笔、当剑,当打架的工具!” 他说话冷冰冰的,跟机器人似的。
画仙突然站起来,把机械臂的袖子扯开,小臂上全是叶脉刻痕,每一道都刻满了对小妖怪的心疼。
“阿雾生下来就看不见…… 我就想让她摸摸妖界的花花草草……” 他哆嗦着掏出半张没画完的画,上面是座模模糊糊的山,“这是阿雾摸到的第一座山,可我再也画不下去了……”
小芽把樱花印记按在老大胸口的叶脉纹上,金光一闪,齿轮铠甲下面露出个妖界学徒,眼睛里全是委屈和迷茫。
“师父说,化形灵器是妖界的耻辱……”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笔,笔杆上刻着 “勿念” 两个字,带着哭腔说,“可这支笔,是我娘留给我的……”
老斩拿刀背敲了敲学徒的齿轮头盔,“当” 的一声。
“净瞎扯!我的刀还能切菜呢,谁说灵器只能杀人?” 他指着小芽正在修的草木笔,笔尖正给小妖怪手心刻新的樱花纹,“瞧见没?这才是灵器该干的正经事儿。”
打完架,草木轩的藤蔓又爬满架子,绿油油的。
化形灵器们围着小妖怪,用树叶拼出会飞的蝴蝶。
画仙摸着草木笔上新刻的樱花纹,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笔杆上,“阿雾,以后你能摸到真的花开了……” 小妖怪手心传来樱花绽开的感觉,笑得可甜了。
老锅蹲在传送门跟前,拿铲柄补梧桐木牌的缺口,动作轻得很。“老斩你瞅瞅,你砍的缺口正好刻朵樱花。” 他指着木牌上新刻的花纹,乐呵地说,“以后这就是松韵居的跨世界大门,想去妖界摘灵藤,喊一声!”
小芽抱着修好的草木笔转圈圈,笔尖画出来的藤蔓自动长成拱门,门后面是妖界的大花海。
“铁爷爷快看!草木笔能画出会动的地图!” 铁铮的旧剑轻轻碰了碰笔尖,剑身上映出初代灵器使的残页:“灭世刀第一刀,劈开的是灵器与世界的枷锁……”
回去的时候,老斩的刀鞘上多了道叶脉刻痕,老锅围裙兜里揣着妖界灵藤种子。井底的传送阵一闪一闪,梧桐木牌 “草木轩” 三个字旁边,多出小芽画的樱花标记。
傍晚,小芽用草木笔在松韵居院墙上画画 —— 老斩的刀支着藤编秋千,老锅的铲柄插在灵界菜地里,她自己抱着草木笔,给每个齿轮都刻上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