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韵居的晌午热得像个大蒸笼,蒸腾的暑气里漂浮着细碎的灵尘。老斩的刀刃正跟疯了似的在青石板上剁藤蔓,每一刀落下都溅起幽蓝火星,石板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痕。
刀刃起起落落,带着腐叶气息的青汁喷溅而出,糊得他满脸都是,连那道从眉骨斜劈到下颌的旧伤疤都被染成诡异的墨绿,活像被灵界毒藤咬了一口。汗珠顺着他虬结的脖颈滑进粗布衣襟,在背后洇出深色的云纹图案。
小芽蹲在旁边,粉白裙摆沾满草屑。她指尖流转着淡粉色的樱花纹,正用柔韧的藤蔓给灭世刀虚影编手环。
刀刃上狰狞的凶纹渐渐被缠成蜿蜒的葡萄藤形状,刀柄还挂着串半透明的灵界葡萄 —— 那是她今早从老锅的酿酒吧顺来的,每颗果实里都封存着一缕月光。
\"老斩你剁的是藤蔓还是我的酿酒槽?\" 老锅佝偻着背从地窖钻出来,酒桶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葡萄皮,酒液顺着木桶缝隙往下淌,在地上汇成蜿蜒的紫色溪流。他浑浊的眼珠盯着满地碎藤,突然提高音量,\"千藤崖的织梦梭讲究 ' 藤断梦不断 ',你倒好,差点把传送藤砍成柴火!\"
老斩的刀刃猛地停在半空,藤蔓汁顺着刀背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印记。他喉结滚动两下,刀刃心虚地蹭了蹭旁边的千藤崖传送藤,却听 \"咔嚓\" 轻响 —— 藤蔓上象征着时空编织的 \"编织春秋\" 纹已经裂了道缝,渗出金色的灵液。
\"放屁!老子这是给小芽做捕虫网 ——\" 老斩刻意把刀背砸在石板上,溅起的碎石子惊飞了趴在藤叶上的灵蝶,\"再说了,就这破藤,能比老子的刀刃结实?\"
话音未落,传送藤突然发出 \"嘶啦\" 的抗议,藤皮表面浮出淡淡绿光,纹路扭曲成人脸的轮廓:\"斩龙刀传人…… 老朽是千藤崖的织梦藤……\" 它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的疼痛。
话没说完,藤蔓中间裂开细缝,掉出半截沾满黑锈的织梦梭。梭身缠绕的藤蔓纹只剩半条,末端还凝结着暗褐色的污渍,\"化形幼妖在遭难!锈蚀教用我们的藤纹当齿轮轴……\"
小芽的樱花纹 \"嗖\" 地亮起,粉色光晕瞬间笼罩整个庭院。她手腕上的印记化作鲜活的藤蔓,顺着手臂蜿蜒而上,在发间开出晶莹剔透的花朵。
\"铁爷爷!老锅!传送门开了!\" 小芽的指尖刚触到传送藤表面,细密的裂纹便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整面藤蔓在嗡鸣声中化作半透明琉璃,露出后面千藤崖的织梦洞。
曾经缀满珍珠般幼妖梦境的藤蔓架子,此刻只剩焦黑的枯枝在寒风中摇晃,蜷缩在角落的幼妖们竟已扭曲成齿轮形状,金属表面凝结的黑色锈斑正随着呼吸起伏,渗出粘稠的暗紫色汁液。
穿过传送门的刹那,一股混着机油与腐叶的腥气扑面而来。
小芽被呛得剧烈咳嗽,她抹了把脸,发现指尖沾着细密的铁锈粉末。
四周的藤蔓突然剧烈颤动,锈迹斑斑的机械傀儡破土而出,它们关节处缠绕的藤纹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显然是化形失败的残次品。齿轮咬合时发出的 \"咔嚓\" 声里,隐隐夹杂着幼妖们的呜咽。
\"灵界来的杂修?正好,你们的灵器纹路能给齿轮上油!\" 为首的傀儡举起布满倒刺的手臂,金属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等榨干你们的灵力,织梦洞就是第二个机械坟场!\"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突然从裂缝中激射而出。
织梦梭在半空划出弧线,最终稳稳落在小芽掌心。
梭身表面的古老纹路发出微光,仿佛在传递某种急切的讯息:\"小友,用樱花纹激活老朽的 ' 编织春秋 ' 纹…… 我们本是妖界梦织者的梭,能让藤蔓编织梦境……\" 然而尖锐的齿轮突然袭来,梭尖瞬间被咬住,粘稠的藤汁与铁锈混在一起,在地上洇开诡异的花纹。
\"找死!\" 老锅的铲柄骤然变形,缠绕着松韵居灵界紫藤的藤鞭破空而出。
鞭梢掠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鸣响:\"奶奶的!当年老子用这招抽过魔修屁股,今儿个给齿轮崽子们剃剃毛!\" 藤鞭抽在齿轮表面的瞬间,竟绽开朵朵紫色小花,花瓣触碰到铁锈的刹那,发出 \"滋滋\" 的融锈声,腾起阵阵带着草药清香的白雾。
小芽抓住时机,将指尖樱花纹按在枯萎的藤蔓上。
断枝处顿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嫩绿新芽如闪电般窜出:\"花开破锈!\" 凋零的藤花在傀儡群中重生,飘落的花瓣化作锋利藤刺,深深扎进齿轮缝隙。机械傀儡们发出刺耳的哀嚎,火星四溅的齿轮间,隐约露出它们核心处被困的幼妖残魂。
老斩的刀刃终于挣脱铁锈束缚,刀身上的龙纹与新生藤蔓缠绕交融。
他挥刀劈出的瞬间,刀风裹挟着藤蔓清香:\"老锅,你的藤鞭比绣花针还软!看老子用刀刃给齿轮开瓢!\" 刀光与藤影交织,地面上的铁锈被震成齑粉,暴露出底下被掩埋的幼妖梦境碎片。
激战正酣时,藤蔓架子后方传来压抑的啜泣。
那声音微弱却清晰,像是被困在层层铁锈下的求救信号。
小芽心头一紧,发现傀儡们攻击的节奏明显加快 —— 在某个角落,一定藏着比这些机械怪物更可怕的秘密。
半妖梦织者抱着个浑身铁锈的幼妖蜷缩在角落,袖子滑下来,露出半截机械胳膊,关节上缠着跟那些傀儡一模一样的藤纹齿轮:\"别打了!是我偷偷用了禁术,给阿芽织了个梦…… 只要你们放过她……\"
小芽的樱花纹突然停滞 —— 幼妖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刻痕,那是用藤纹在皮肤上刻的化形记忆。
织梦梭的尖头轻轻碰了碰幼妖额头,藤汁自动渗进刻痕里,在地面投出幼妖化形的画面:\"阿芽还没来得及化形就…… 师父用我们的藤纹,给她编了个能跑能跳的梦……\"
老斩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什么狗屁锈蚀教!原来是逼着梦织者给齿轮当零件!\" 他一脚踢开扑过来的傀儡,刀鞘上九道刻痕唰地亮起来,\"老锅!快拿你的葡萄酒熏晕他们!我给梦织者断后!\"
老锅抄起酒桶,\"噗\" 地喷出一股浓郁的葡萄酒香,还带着葡萄皮的涩劲儿:\"小兔崽子们闻闻!这可是松韵居祖传的醉梦酒,比你们身上那股铁锈味好闻一百倍!\" 酒香在齿轮中间凝成一层酒膜,把傀儡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锈蚀教首领从齿轮堆里站起来,全身覆盖着织梦梭拼成的铠甲,胸口嵌着完整的 \"编织春秋\" 纹:\"给灵器编化形梦就是背叛!灵器生来就该当梭子、当剑,在战场上断藤裂甲!\"
梦织者突然站起来,一扯袖子,露出刻满藤纹的小臂。
\"阿芽生下来就被困在机械齿轮里…… 我只想让她在梦里看看妖界的花花草草,摸摸千藤崖的晨露……\" 他手直哆嗦,掏出半幅没织完的梦境残片,上面只织了半朵未开放的藤花,\"这是阿芽梦见的第一朵花,可锈蚀教说,织梦就是软弱……\"
小芽的樱花纹贴上首领胸口的藤纹,金光闪过,齿轮铠甲下露出个抱着枯萎织梦梭的年轻妖修。
\"我师父说,化形梦会让灵器忘记战斗……\"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梭子,梭柄刻着 \"勿念\" 二字,\"可这把梭子,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她临终前说,想在藤花海里睡一觉……\"
老斩用刀背敲了敲年轻妖修的齿轮头盔:\"净胡说!老子的刀还能给织梦梭修尖头呢,谁说灵器只能用来打架?\" 他指了指小芽正在修复的织梦梭,梭尖正往幼妖额头上刻新的樱花纹,\"瞧见没?灵器退休了,还能给孩子们织出会开花的梦。\"
战斗结束时,千藤崖的藤蔓重新爬满织梦洞,新生的藤花发出柔和的荧光。
梦织者摸着织梦梭上新刻的樱花纹,眼泪滴在梭身上:\"阿芽,以后你能在梦里跑遍千藤崖了……\" 幼妖额头上的锈迹渐渐剥落,露出底下淡绿色的藤纹,她突然伸手抓住小芽的手指,发出幼嫩的笑声。
老锅蹲在传送门前,用铲柄给千藤崖藤补缺口:\"老斩你瞧瞧,你砍的缺口正好刻朵樱花。\" 他指着藤蔓上新出现的纹路,\"以后这就是松韵居的跨世界藤门了,想去千藤崖采灵藤,吱一声!\"
小芽抱着修复的织梦梭转圈圈,梭尖画出的藤蔓自动长成拱门,门后是妖界的梦境花海:每朵藤花都托着幼妖们的梦境,有的梦见自己在藤架下荡秋千,有的梦见老锅在酿葡萄酒。铁铮的旧剑轻轻点了点梭尖,剑身映出初代灵器使的残页:\"灭世刀第四刀,劈开的是梦境与现实的枷锁……\"
返程时,老斩的刀鞘上多了道藤纹刻痕,老锅的酒桶里装着千藤崖的灵藤种子。
井底的传送阵波动中,千藤崖的 \"编织春秋\" 纹旁边,悄悄长出了小芽画的樱花标记。
暮色里,小芽用织梦梭在松韵居的院墙上织了幅新画 —— 老斩的刀架着藤编的吊篮,老锅的铲柄插在灵界葡萄园里,而她自己,正抱着织梦梭给每个齿轮刻上花瓣。
织到一半,梭尖突然沾上露水,在齿轮间开出真正的灵界藤花,花瓣上还凝着幼妖们的梦境碎片。
这一晚,松韵居的藤架下,织梦梭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蜷缩在藤椅上的老锅。
他怀里抱着织梦梭,嘴里嘟囔着 \"别把老子的酿酒槽砍了\",而梭尖上的梦境里,千藤崖的幼妖们正追着发光的藤花跑,笑声混着葡萄酒的香气,飘向井底的传送阵。
当千藤崖的幼妖们第一次踏进松韵居,额头上别着小芽送的樱花藤环,机械傀儡的齿轮已经被改造成藤铃。
风吹过,藤铃发出 \"哗啦\" 声,那不是战斗的号角,而是退休灵器在人间烟火里编织的新梦。老斩嘴上嫌弃着藤铃吵人,却偷偷用刀刃给每个藤铃刻上了防断纹,就像他当年在战场上给战刀刻下的守护印记。
井底的传送阵亮起时,铁铮望着剑鞘上新增的残页,终于明白:灭世刀劈开的从来不是灵器的锋芒,而是困住它们的枷锁。就像织梦梭不再编织战场的血雾,而是织就幼妖们的化形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