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宁僵在原地,指尖的白子仿佛重若千钧,压得她指节发白。
所有人都说她能嫁给沈寒年是她高攀了。
只有爷爷,只有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会用布满皱纹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用沙哑却温暖的声音问她:“云宁啊,在这段婚姻里,你过得幸福吗?”
亮眼的灯光落在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映出老爷子沧桑的面容,姜云宁看见他浑浊的眼中盛满了心疼。
姜云宁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压下汹涌的情绪,抬起头时,她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爷爷,嫁给沈寒年我很幸福!”
她说的故作轻松,可手中的白子似乎快要被她捏烂。
老爷子身体愈发不好,她不想让老爷子再为她操心。
老爷子只是老了但又不是傻,怎能看不出她眼底深处的悲哀与绝望。
“云宁……”老爷子颤抖着手,从一旁取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姜云宁低头看去,呼吸瞬间凝滞,股权赠予协议几个字闯入眼帘。
“爷爷?”她一脸疑惑。
“翻开看看。”老爷子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推了推文件,动作缓慢却坚定。
姜云宁翻开文件只见老爷子把沈氏股权赠送给自己百分之十。
这百分之十不少,每年凭借分红都能拿到好多钱。
“爷爷,这太贵重了!”她像被烫到般猛地合上文件,慌乱地推回去,“爷爷,我不能要.……”
“我知道爷爷疼我,但我……”
“咳咳咳!”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老爷子就猛烈的咳嗽起来。
陈叔连忙走到老爷子身后,动作熟练的给他顺气。
“爷爷,您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老爷子脸都红了,姜云宁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慌忙的站了起来,膝盖撞在桌角,剧烈的疼痛,她硬是没表现出来。
老爷子连忙制止住她,“云……云宁,我没事!”
“你先坐,我跟你说!”
他状态很差,姜云宁还是很担心,没敢真坐下来,“爷爷,我站着就好!”
老爷子没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就随她了,把文件往她跟前推了推。
“云宁,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爷爷年纪大了,身体愈发不好,不知道能不能挺到你生日。”
“爷爷担心到时候我不在了,我家云宁收不到生日礼物。”
姜云宁不是姜父姜母亲生的,每年的生日,姜家都不记得。
她嫁给沈寒年后,沈寒年不喜欢她,自然也就不记得她的生日。
只有老爷子,每年生日都会亲手给她做蛋糕,送她礼物……
“云宁这份礼物是给你的,不是给沈寒年的妻子姜云宁,也不是给姜家的女儿姜云宁。”
老爷子浑浊的眼里此刻布满了泪水,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姜云宁连忙跪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
“云宁,你嫁进沈家这几年受委屈了,还好以后爷爷不在了,还有你肚子里的小家伙会护着你……”
“爷爷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丫头,沈寒年眼睛瞎,看不到你的好,不过以后生了孩子就好了,男人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有了责任感,慢慢的他会看到你的好……”
姜云宁从没想过,爷爷催他们要孩子是因为自己。
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爷子身体虚弱,说了一会的话,就支撑不住,陈叔带着他回卧室休息。
冷风越过窗台,文件被吹的沙沙作响。
赠予协议四个字刺眼又夺目。
姜云宁脸颊一片温热,她本能的伸手擦了擦,这才发现手背上全是眼泪。
“夫人,您就把文件收了吧,这是老爷子的一份心意。”
“他现在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你收了文件,他也就安心了。”陈叔从卧室里出来,擦了擦脸颊。
他跟在老爷子身边最久,他能看出来老爷子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弓,最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姜云宁把文件放进包里,哽咽的恳求道:“陈叔,爷爷就拜托你了。”
……
姜云宁从楼上下来时,客厅里已经不见姜父姜母的身影。
对于他们,姜云宁丝毫不在意。
沈寒年看着她眼眶红红的,眉心皱成一股麻绳,审视着她,不悦道:“你又跟爷爷告状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姜云宁抬眼淡淡扫了他一眼,没理会这只疯狗,抬脚就要走。
沈寒年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面色愈发阴沉,“姜云宁,注意你的态度!”
“别以为回了老宅有爷爷给你撑腰,你就能无法无天!”
“你是我沈寒年的妻子,你的一切我说了算!”
沈寒年看着她冷漠的脸,心里涌起一股烦躁,握着她胳膊的手不断用力收紧,试图从她脸上看到其他的情绪。
“妻子?”姜云宁被这两字气笑了,用力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沈寒年,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妻子。”
“你欺骗我,利用我的肚子帮你和你外面的野女人代、孕时,你可想过我是你的妻子。”
“你陪野女人在外面厮混,我被绑架被拍了私密照时,你又在哪?”
“你为了你们的野种,不顾我的健康,囚禁我,抢桐花阁时,你可想过我是你的妻子。”
“每日吃的药膳,是你吩咐医生用母体供养胎儿,用我的命换野种的命……”
姜云宁猩红了眼,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她对沈寒年早已经死心,如今说出这些年的委屈,除了愤怒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情绪。
沈寒年这种人,不值得她爱。
这些年是她瞎了眼。
“沈寒年,妻子这两个字没资格从你嘴里吐出来。”
姜云宁不想和他在老宅争吵,错开他,就要离开。
她眼里的厌恶和恨意太浓烈了。
浓烈的让沈寒年忽略不了。
心仿佛被人揪了起来,有些疼,又有些闷。
不是这样的。
姜云宁看他的眼神不该是这样的。
“姜云宁!”他伸手去拉姜云宁,不小心扯到她的包,他劲很大,包直接被扯乱,里面的东西全部掉了出来。
赠予协议直接掉在了沈寒年脚前。
姜云宁呼吸一窒,连忙要捡起它,可沈寒年的动作比她还快。
“沈寒年!”姜云宁目前还不想让沈家人看到这份协议,连忙拉他的胳膊。
她越是这样,沈寒年越觉得这玩意有问题。
他刚要翻开,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左望舒打来的。
沈寒年眉眼顿时温和下来,警告的瞥了姜云宁一眼,拿着手机走到窗前接电话。
“左左,怎么了?”
“什么……?好,我马上过来,你别怕,我马上来……”沈寒年话都没说完,匆匆出了门。
赠予协议还被他拿着,姜云宁只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她一把抓住快要紧闭的车门,“沈寒年,把文件还我!”
沈寒年一心全在左望舒身上,脑海里全是她脆弱的声音,连带着根本没注意到姜云宁的出现。
他关上车门,车子犹如利剑冲了出去。
姜云宁掌心被夹住,整个人被拖了出去。
下人们惊呆了,不停的呼喊着沈寒年。
后背摩擦着地面,传来尖锐的疼痛,掌心已经没了知觉,姜云宁恍惚间看到沈寒年那张常年冷漠的脸上此刻全是慌乱。
原来这就是左望舒的能力。
身体不断撞击着地面,姜云宁反而没有一丝害怕。
她想如果孩子能没了就更好!
唰!
车子停了下来,姜云宁猛的被甩出一个弧度。
沈寒年黑着脸下车,走到姜云宁身边,看到浑身是血的她,沈寒年心跳乱了半拍。
他连忙蹲下,试图抱起姜云宁,可是,她身上全是血,他无从下手。
“云宁!”
“姜云宁,你醒醒,不许睡,听到没有不许睡。”
“姜云宁……”沈寒年小心翼翼的把她靠在自己腿上,厉声吼道:“快,医生,快……”
身下的血流的越来越多,染湿了沈寒年的手心和裤子。
看着姜云宁愈发苍白的脸,沈寒年第一次感受到了慌乱。
兜里的手机又响了。
沈寒年动作一顿,拿出了手机。
屏幕里闪烁着左望舒的名字。
沈寒年逐渐冷静下来,他接通电话,对那边安抚了几句,随即把姜云宁放回地上。
姜云宁费劲掀开眼皮,就看到沈寒年离开的背影。
车子从她身边极速行驶而过,她倒在血泊里,看着男人离她越来越远。
……
姜云宁醒来时,入眼就是一片白。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气味,她神情有些萎靡。
尽管她是个崇尚科学的人,此刻也觉得沈寒年克她。
她自从嫁给沈寒年后,都成了医院的常客。
“你醒了!”
头顶传来熟悉又冷漠的声音。
姜云宁连眼皮都没掀,转了个脑袋,留个后脑勺给他。
她伤了后背和右手,腹部又怀着孩子,只能侧着睡。
现在为了不看克星,把头偏向另一边,姿势显的十分怪异。
沈寒年微微蹙眉,强行把她的脑袋扭正,“姜云宁,你脑袋还想不想要?”
姜云宁没心情理会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沈寒年难得没生气,拉开椅子在她跟前坐了下来,主动解释:“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你,所以一开始没注意。”
“后面管家给我打电话时,我才发现你被车子拖着,我立马就停车了。”
“姜云宁,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你想要任何补偿我都同意!”
沈寒年看着她背上、腿上的伤,难得心里起了几分愧疚。
只要不是太过份的要求,他都可以满足她。
姜云宁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离婚!”
“不可能!”沈寒年皱着眉,眼底闪过几分不耐,又信誓旦旦说:“姜云宁,你离不开我的。”
“你现在只是气头上,我不跟你计较,你重新想一个。”
“把她打掉!”
沈寒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左左和他的孩子!
耐心售馨,额头上青筋隐隐暴起,“姜云宁,别试图惹怒我。”
姜云宁也没指望他同意,厌恶道:“那你滚!”
房间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气压骤然降低。
刺啦!
椅子滑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
“无可救药!”
“姜云宁你好自为之!”
砰!
门重重的被关了起来,沈寒年摔门而去。
他真是有病才觉得姜云宁可怜。
姜母说的不错,姜云宁就是一个白眼狼。
房间里只剩姜云宁一个人。
没了沈寒年空气都清晰了很多。
她这才看向自己的腹部,面色沉了下来。
这个孩子真是顽强,居然这都没事。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N市发来的消息。
预约流产的时间快要到了,提醒她注意事项。
姜云宁看完后,把短信删除,思索起如何骗过沈寒年去N市。
这几天,姜家人没在拿云慈威胁她,看来是之前的警告起了效果。
今天沈寒年没跟她提赠予协议的事,看来是没看见那份文件。
想来也是,自己浑身是血倒在血泊里都没能留住他。
一份和她有关的文件恐怕早就被当成垃圾扔进了垃圾桶里。
就在这时,姜云宁目光倏然顿住。
只见热搜上全是关于顾怀津,顾家的消息。
短短几天,网上全是顾怀津的黑料,连同着他的电影电视剧都被下架,顾家产业更是受到了打击……
眼前这一幕太熟悉了。
这就是沈寒年的手笔。
手指不断发颤,手机被捏的咯吱咯吱作响。
她沉着脸迅速给沈寒年打了电话,那边刚接通,姜云宁就厉声质问:“沈寒年,你做的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无耻,你这个小人,畜生,不得好死……”
她知道沈寒年狠毒,但没想到他居然这般狠。
他居然往顾怀津身上泼脏水,上面那些事,她不信是顾怀津做的。
潜规则强迫女演员,阴阳合同,多人运动……
她不信。
顾怀津风光霁月,他不是这种人!
沈寒年这个畜生。
“请问你是?”就在这时,屏幕那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今天的声音和那天叫阿宁的声音融合在一起,脑袋里浮现出左望舒的脸。
左望舒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落在文件上,随意的翻动着,如果姜云宁在这就会发现,左望舒手里拿的显然是她的那份赠予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