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的云府繁花似锦,前庭的紫藤架下搭着十二座青玉屏风,屏风上用金线绣着 “盐铁通商图”,正是云家垄断王朝半壁商路的象征。苏信穿着簇新的鸦青缎面长袍,腰间悬着云雪裳亲赐的 “商盟令”,在迎宾廊下含笑揖客,袖中暗藏的银针却在袖口金丝牡丹的遮掩下悄然滑入掌心 —— 今日这场云集江南十三府盐商的洽谈会,明面上是云家重树商威的盛会,暗地里却是各方势力角力的修罗场。
“苏姑爷客气了,” 扬州盐商吴明修捋着山羊胡,目光在苏信腰间玉牌上多停了半息,“听闻上月淮北盐引案,全靠姑爷运筹帷幄,才让云家在刑部清查中全身而退?”
苏信谦笑时留意到吴明修的食指与中指间有淡淡的焦痕 —— 那是长期接触火漆的痕迹,与三日前在暗桩王妈处搜到的密信封口痕迹一致。他正要答话,远处传来八名侍女的环佩声,为首的翡翠捧着鎏金茶盘,盘中摆着云家秘制的 “雪顶云雾茶”,茶盖掀开时,缭绕的热气中竟混着极淡的硫黄味。
“诸位大人请用茶,” 翡翠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温婉,苏信却注意到她无名指根的红痣 —— 这是云雪裳昨夜才在侍女中推行的 “验毒标记”,凡接触过可疑物品的侍女,都会在指尖点上不易察觉的朱砂。当茶盏递到吴明修面前时,苏信袖中银针轻颤,茶面的泡沫竟呈现出三阴蝶的形状 —— 血手门 “引魂香” 的毒雾,正是会在热茶表面凝成此状。
“且慢。” 苏信突然按住吴明修的手腕,目光扫过十二名盐商,“今日卯时初刻,京都突降酸雨,卑职担心茶具受潮,特意让厨房用姜汁擦拭过茶盏 —— 吴大人请看,这茶汤遇姜汁本应呈青碧色,此刻却泛着紫意。”
众商客纷纷低头,果然见茶汤在白瓷盏中泛着极淡的紫晕。吴明修的脸色骤然一变,他曾在血手门暗桩处见过类似的毒变,此刻下意识地摸向袖中解毒丸,却被苏信更快一步扣住脉门。
“吴大人这是何意?” 苏信的声音依旧温和,指尖却在吴明修腕间 “大陵穴” 轻轻一按,后者袖中滚落三粒赤黑色药丸,正是血手门 “腐骨丹” 的解药。周围盐商见状纷纷后退,唯有苏信朗声道:“今日云家待客,若有惊扰之处,还望海涵 —— 但事关诸位大人的安危,卑职不得不防。”
他转身对翡翠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退下,很快带着云雪裳的贴身女卫归来。苏信拿起吴明修的茶盏,用银针蘸取茶汤,在瓷盘上画出三道弧线,银针竟渐渐发黑 —— 这是 “七步断肠散” 与 “腐骨毒” 混合的特征,正是三日前暗桩在西跨院水井中下的毒。
“诸位请看,” 苏信举起发黑的银针,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盐商,“此毒名为‘双生蝶’,是血手门惯用的连环毒 —— 初服者无任何异状,但若沾到姜汁,便会激发毒性,三息内必死。” 他顿了顿,望向脸色惨白的吴明修,“吴大人袖口的火漆印,与半月前城南当铺流出的毒信封口一致,不知该作何解释?”
吴明修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 —— 他咬破了暗藏的毒囊。苏信早有防备,银针迅速封住他的 “廉泉穴”,却见其胸前衣襟下露出半截三阴蝶纹身,与暗桩老陈的标记如出一辙。
“保护各位大人退到紫藤架后!” 苏信对女卫下令,同时目光扫向茶席 —— 十二盏茶中,竟有五盏泛着紫晕,显然下毒者早有预谋,专挑与云家有旧怨的盐商下手。他忽然注意到主位上的茶盏毫无异状,那是为云昊准备的座位,心中顿时明了:这是声东击西之计,真正的杀招,在别处。
“雪裳!” 苏信突然瞥见云雪裳从屏风后转出,她今日穿着月白羽纱裙,腰间雪魄剑的剑穗上系着苏信连夜赶制的 “辟毒铃”。但此刻,她的脚步竟有些虚浮,唇角泛着极淡的青紫色 —— 那是中了 “寒蝉毒” 的征兆,此毒专门克制寒毒体质,正是血手门为云雪裳量身定制的。
云雪裳抬头,与苏信目光相接,指尖在袖中比出 “三” 的手势 ——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代表 “第三重毒局”。苏信立刻会意,扫视全场,发现东侧角门处的侍童正将托盘上的点心分发给宾客,而那些点心表面的糖霜,竟呈现出双环扣的形状 —— 云战霄死士的标记。
“所有点心一概禁食!” 苏信暴喝一声,袖中银针连射,钉住侍童的手腕,托盘落地,露出底层垫着的绸布,上面绣着密密麻麻的三阴蝶与双环扣叠加纹。他冲到云雪裳身边,握住她的手腕,察觉脉搏虽弱却不紊乱,这才松了口气 —— 原来她早有防备,提前服下了苏信特制的 “雪蟾丹”,以自身寒毒压制了寒蝉毒。
“父亲呢?” 云雪裳低声问,“按日程,他该在巳时初刻携《盐引总纲》到场。”
苏信目光扫向主院方向,那里本该传来云战霄的仪仗声,此刻却异常安静。他忽然想起今早看见云昊的贴身侍卫抬着食盒进入主院,食盒上的檀香气息中,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 那是血河秘典修炼时特有的味道。
“翡翠,带小姐去偏厅调息,” 苏信将辟毒铃塞进云雪裳手中,“通知阿贵,盯着主院的排水渠 —— 若有血水流出,立刻引爆预先埋好的机关。”
他转身走向中毒的盐商,取出银针为其中毒较轻者续命,同时留意到吴明修指甲缝里藏着的半片竹笺,上面用密蜡写着 “巳正三刻,演武场火起”。演武场正是云家存放火药之处,苏信心中一惊,立刻对女卫道:“去演武场,阻止任何人接近火药库,尤其注意云昊的侍卫!”
话音未落,演武场方向突然传来巨响,浓烟腾空而起。苏信暗骂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 —— 毒茶、毒点心、火药库爆炸,三重毒局同时启动,目的是将他和云雪裳调离洽谈会现场,真正的目标,是主院密室中的《盐引总纲》与苏家灭门案的证据。
“苏信!” 云昊的怒吼声从主院传来,苏信赶到时,只见云昊正带着四名血手门杀手围攻云战霄的书房,房门上的机关已被破坏,露出里面的暗格 —— 本该存放《盐引总纲》的位置,此刻空无一物。
“云昊,你敢勾结外敌!” 苏信的银针直射他后心,云昊转身挥刀,刀刃上泛着与韩绝相同的混合毒光。苏信早有防备,闪身避开,袖中射出的不是银针,而是带着倒钩的细索,直接勾住云昊腰间的玉佩 —— 那是云家嫡子的信物,此刻却刻着血手门的三阴蝶。
“你以为我会像老陈他们一样蠢?” 云昊狞笑着扯开衣襟,露出胸前布满的咒文,“父亲用‘血河秘典’替我续命,现在的我,早已不是凡人!”
苏信瞳孔骤缩,只见云昊的皮肤下竟有血色纹路游走,正是血河秘典第三层 “血魔附体” 的征兆。他突然想起在暗桩王妈处搜到的供词,云战霄为了控制云昊,早已将他当作血河秘典的活祭,此刻的云昊,不过是具被邪功操控的傀儡。
“雪裳,动手!” 苏信大喊一声,云雪裳适时从屋顶跃下,雪魄剑的寒气直逼云昊面门。云昊挥刀抵挡,却发现刀刃竟被冻住,苏信趁机甩出袖中机关,三根淬毒银针分别钉住他的 “血海”“气海”“丹田” 三穴,正是血河秘典的命门所在。
“啊 ——” 云昊惨叫着倒地,血色纹路在皮肤上迅速消退,露出下面触目惊心的疤痕。苏信撕开他的袖口,只见整条手臂布满针孔,正是云战霄抽取他精血的证据。
“带他去地牢,” 苏信对女卫道,“找鬼面医来,看看能否解开血河秘典的诅咒。”
他转身走进书房,暗格中只剩下半张烧焦的纸,上面隐约可见 “苏家灭门”“宝藏地图” 的字样。苏信捡起残片,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马嘶声,三辆青布篷车正从角门驶出,车辙印显示载重极重 —— 应该是抢走《盐引总纲》的凶手。
“阿贵,带天机阁的人追车!” 苏信将残片递给云雪裳,“注意车辕上的标记,若有三阴蝶与双环扣叠加纹,直接引爆雷火符。”
云雪裳点头,忽然按住苏信的手:“你看这残片的焦痕,边缘呈螺旋状,是‘冰火雷’三重火同时灼烧的痕迹 —— 血手门与朝廷中的火术高手勾结了。”
苏信心中一凛,想起在暗桩账本上看到的 “西域火琉璃” 记录,那正是朝廷奸臣从番邦购得的违禁品。他忽然明白,这次的连环毒局,不仅是针对云家商路,更是为了嫁祸云家,让朝廷有借口清查云家,进而夺取宝藏线索。
“去把吴明修的尸体交给刑部,” 苏信低声道,“就说在他身上发现了火琉璃的碎屑 —— 另外,让天机阁的人盯着大理寺卿,他上周收了云昊的‘西域琉璃盏’,盏底刻着三阴蝶。”
云雪裳刚要答话,翡翠匆匆赶来,手中捧着个被毒火烧焦的木盒:“姑爷,这是从演武场废墟里找到的,里面有半幅地图,画着云家地窖的方位。”
苏信接过木盒,发现地图边缘画着的,正是苏家密室的蟠龙纹。他忽然想起在云立墓室找到的地形图,地窖的位置与密室相连,看来敌人不仅想夺《盐引总纲》,更想趁机摧毁苏家遗留的证据。
“通知族老,启动‘惊蛰’预案,” 苏信对翡翠道,“所有商客暂时留在云府,由女卫护送,不得外出 —— 另外,让厨房熬制‘醒神汤’,给接触过毒茶的人服用,防止余毒攻心。”
他转身望向云昊被拖走的方向,忽然听见地牢传来惨叫,知道是血河秘典的反噬发作。苏信摸了摸左眼的假眼,金属部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忽然明白,这场毒局连环,不过是更大阴谋的序幕 —— 云战霄和血手门,正在用商路、朝廷、邪功三重手段,编织一张吞噬云家的巨网。
“雪裳,” 苏信忽然道,“你还记得在祠堂找到的云家先祖手记吗?里面提到‘盐铁之权,必与兵权相济’—— 云战霄勾结血手门,不仅是为了宝藏,更是想借商路之便,私运兵器。”
云雪裳点头,眼中闪过冷光:“方才在偏厅,我发现洽谈会的礼单上,多了十二箱‘西域香料’,起运日期与吴明修的毒信日期一致 —— 香料箱里,应该藏着血手门的毒弩。”
苏信冷笑一声:“既然他们想玩毒,那就让他们尝尝以毒攻毒的滋味 —— 通知阿福,在运往血手门的假香料箱里,放入‘百日醉’的母毒,只要他们开箱,毒粉就会顺着通风口蔓延整个据点。”
两人正商议间,阿贵匆匆赶来,浑身沾满尘土:“姑爷,追车的弟兄在城西乱葬岗发现了车辙,三辆篷车翻倒在沟里,货物都被转移了,但车夫身上带着这个 ——” 他递出一枚染血的玉佩,正是云家库房的钥匙。
苏信接过玉佩,发现钥匙齿痕与主院密室的锁孔完全吻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 敌人不仅抢走了《盐引总纲》,更拿走了能打开云家所有密室的钥匙,包括存放苏家灭门案证据的地窖。
“回地窖!” 苏信拉着云雪裳就跑,转过九曲桥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族老的惊呼:“不好了,主院水井里的水全黑了!”
苏信心中一沉,想起今早让阿福在水井投放的 “识毒草”,此刻水色发黑,说明井下有大量毒丸溶解 —— 这是暗桩们启动 “同归于尽” 的信号,目的是让云府上下中毒,方便敌人趁乱夺权。
“用雪魄剑的寒气冰封水井,” 苏信对云雪裳道,“我去地窖,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过来!”
他一路狂奔到地窖入口,发现石门半开,里面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苏信摸出怀中的羊皮地图,这是他从云立墓室暗格中找到的真迹,与假地图不同,上面的蟠龙纹会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 这是苏家独有的 “活地图”,只有苏家血脉才能驱动。
地窖内,三名血手门杀手正在撬苏家密室的门,他们手中的工具泛着蓝光,正是能克制寒铁的 “赤焰刀”。苏信冷笑一声,按下墙上的机关,头顶的石砖突然翻转,洒下的不是暗器,而是他特制的 “蚀骨粉”—— 专克赤焰刀的高温。
“苏信!” 杀手们惊觉中计,转身挥刀,却发现刀刃在蚀骨粉中迅速融化。苏信的银针同时射出,直奔他们的 “太阳穴”,却在最后一刻改向 “风府穴”—— 他要留活口,审问地图的下落。
当杀手们倒地时,苏信注意到他们腰间挂着的,正是从云昊处缴获的 “商盟令”,令牌背面刻着极小的 “禁苑” 二字 —— 这是直指皇宫的信号,看来敌人的下一个目标,是大胤的皇权核心。
“姑爷!” 阿贵的声音从地窖外传来,“天机阁的人传来消息,玄武街三号的废墟里,发现了朝廷六扇门的腰牌!”
苏信心中一凛,六扇门是皇帝直属的特务机构,此刻与血手门勾结,说明朝中必有重臣参与阴谋。他忽然想起云战霄的书房中,曾见过盖着户部大印的调令,调令上的日期,正是苏家灭门的前一日。
“带杀手去地牢,” 苏信对阿贵道,“让鬼面医先用‘搜魂香’,我要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 另外,通知雪裳,准备入宫面圣,我们需要将计就计,让皇帝以为云家愿意交出盐引,换取彻查血手门的机会。”
走出地窖时,夕阳已染红云府的飞檐,紫藤架下的商客们在女卫的护送下陆续离开,每个人的袖口都系着苏信发放的 “辟毒囊”,囊上绣着的,是与假地图相同的蟠龙纹 —— 这是他故意留下的误导,让敌人以为宝藏地图仍在云家手中。
云雪裳站在廊下,雪魄剑的寒气还未完全褪去,袖口露出的小臂上,寒毒印记与方才打斗时的剑伤交织,却依然挺直脊背,宛如雪中青松。苏信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在花园晕倒的柔弱模样,如今却能在连环毒局中冷静周旋,手中的剑,早已不是闺阁中的装饰,而是能与他并肩的利刃。
“父亲的书房暗格里,” 云雪裳忽然道,“我找到了当年参与苏家灭门的官员名单,第一个名字,就是现任大理寺卿 —— 他的官印,与吴明修身上的火漆印完全吻合。”
苏信点头,从袖中取出那半张焦残的供词:“加上韩绝的手印,足以让皇帝对这些奸臣动杀心 —— 但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 他指了指云昊被拖走的方向,“从他体内逼出的血河秘典残页,上面应该记着与朝廷勾结的细节。”
暮鼓声中,云府的角门缓缓关闭,苏信望着门楣上斑驳的云纹,忽然觉得,这场连环毒局,不过是他复仇路上的一道试炼。二十年前的灭门之火,早已在他心中种下了带刺的花,如今,这朵花正在云府的暗流中绽放,用毒与火,为苏家,为云雪裳,为这混沌的世道,杀出一条血路。
“明日随我去刑部,” 苏信低声道,“我们要让刑部尚书看看,吴明修指甲缝里的火琉璃碎屑,与他书房砚台里的残片,是否出自同一块 —— 记住,说话时要让袖口的辟毒囊露出三阴蝶纹,引他上钩。”
云雪裳忽然轻笑,指尖划过苏信的假眼:“你早就知道,毒局连环的关键,不是解多少毒,而是让敌人以为自己中了毒,对吧?那些商客看见的紫晕茶汤,不过是你事先在茶盏边缘涂的变色粉,真正的毒,从来都在他们自己心里。”
苏信挑眉,眼中闪过赞赏:“聪明,所以最狠的毒,不是蚀骨腐心,而是让敌人自乱阵脚 —— 就像你今日故意在云昊面前示弱,引他暴露血河秘典的功法,这招‘请君入瓮’,用得妙。”
两人相视而笑,暮色中的飞檐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他们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远处,地牢传来鬼面医的喝问声,伴随着杀手的惨叫,苏信知道,真正的毒局核心,即将在那些破碎的供词中浮出水面。而他与云雪裳,这对在毒雾中携手的盟友,正一步步逼近真相,逼近那埋藏了二十年的血仇,逼近这场连环毒局的终章 —— 当所有的毒计都被识破,当所有的暗桩都被拔除,剩下的,唯有剑锋上的寒光,与心中不灭的信念。
夜风拂过紫藤架,送来淡淡花香,却盖不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苏信摸了摸腰间的商盟令,金属牌面上的云纹忽然与他左眼的假眼产生共鸣,仿佛在提醒他,云家的商路、苏家的血仇、王朝的宝藏,早已在命运的巨网中交织,而他,正是那握剑破网的人。
毒局连环,环环相扣,却扣不住苏信眼中的冷光,扣不住云雪裳剑上的寒霜。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飞檐之后,云府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着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宛如刺破黑暗的两簇火焰,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中,燃烧出属于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