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蟠龙柱上凝着霜花时,陈五官靴踏过丹墀的血纹砖 —— 那暗红脉络在晨光里像未干的血渍,蜿蜒指向龙案后紧抿唇线的太武帝。三日前慕容拔的檄文已传遍平城,绢帛上 “清君侧” 的朱砂字迹刺目如疮,末尾更将均田策斥为 “汉奴乱鲜卑血统之毒计”。陈五按了按腰间鱼符,符上玄鸟的羽尖正抵着他掌心,甜灯在袖中灼烫,金砂凝成个 “伏” 字。
“叛军今晨破了范阳!” 兵部尚书乙浑的奏报劈开死寂,他手中军报的狼头印烙着柔然王庭特有的双月纹,“慕容拔裹挟五万流民,号称十万铁骑直扑居庸关 —— 檄文里还点了陈驸马的名,说要用他的人头祭旗!” 殿角铜漏滴答声里,鲜卑贵族们的目光如冷箭钉在陈五背上,拓跋拔腰间的错金刀 “锵” 地出鞘半寸:“当初就该听周司徒的,斩了这汉人蛊惑圣心!”
太武帝忽然抬手。玄铁护腕撞在龙案上,震得砚台里朱砂溅出星点。“陈卿,” 他声音沉得像磨刀石,“你教甜市百姓种冬麦时,可料到麦苗会引来田鼠?” 陈五迎上那道锐利的目光,甜灯金砂骤然裂作北斗七星状 —— 这是慕容拔与柔然主力分兵的暗号。他躬身拾起乙浑抛下的军报,指尖抚过 “居庸关” 三字:“田鼠咬不断麦根,但引蛇出洞的饵若撒得好,能一窝端了蛇窟。” 拓跋拔的嗤笑被陈五接下来的动作截断 —— 他蘸着朱砂在青砖上勾画,寥寥数笔现出漠北地形图:居庸关是颗红点,北面黑水河谷标着柔然狼头,而西侧阴山豁口被朱砂重重圈住。
“慕容拔是饵。” 陈五的麂皮靴碾过狼头标记,“柔然阿那瑰的三万精骑藏在黑水河冰面下,只等居庸关烽火起,便从阴山豁口直插平城!” 满殿哗然中,太武帝突然抓起案头镇纸砸向地图 —— 玄铁虎符正嵌进阴山豁口位置:“你想让朕用平城作瓮?” 陈五拾起虎符,指腹擦过符上 “如朕亲临” 的刻痕:“瓮要开在居庸关。慕容拔的流民军缺粮少甲,破关后必直奔官仓 —— 请陛下将府库粮草尽数换成浸油麦麸,再调五百桶甜市蜂蜡封住四门。”
崔浩的银须在袖口微颤。老司徒倏然出列,枯指点向阴山豁口:“若按驸马计,谁去堵这豁口?阴山崖壁结冰三尺,鸟兽尚难攀援!” 陈五解下腰间鱼符按在豁口处。青铜玄鸟在日光下泛起幽绿,符底暗槽里滑出半卷丝帛 —— 那是前夜默写的《武经总要》攀城篇。“甜市有两百猎户擅冰钉索,” 他将丝帛展平,露出钉鞋与飞爪图样,“再请阿史那云带天师道弟子用硝石破冰,崖顶埋火油罐,罐口系蜂线。” 他抬头望向御座,“柔然骑兵过豁口时,蜂线引燃火油,冰崖即化炼狱!”
殿外忽传来羽箭破空声。八百里加急军使扑跪在殿门,冰碴从甲缝簌簌落下:“居庸关... 燃烽了!” 太武帝猛地起身,玄色大氅扫翻半人高的《禹贡图》卷轴。羊皮地图滚过丹墀,阴山以北的空白处赫然现出陈五前夜用银粉补绘的柔然营地 —— 正是黑水河弯道处的月牙湾。“拿朕的玄鸟旗来!” 皇帝抓起虎符掷向陈五,“命你总领居庸关防务。三日内若让一个柔然人踏过阴山,提头来见!”
居庸关的箭楼在暴雪中如狰狞巨兽。陈五裹着玄狐裘登上城墙时,寒风卷着雪粒抽打铁甲,发出碎瓷般的脆响。李昭正带人往箭垛后搬运陶罐,浓烈桐油味混着蜂蜡甜香扑面而来。“按您吩咐,粮仓麦麸全拌了沙狐尿。” 李昭抹了把结冰的胡须,“那群叛军探子昨夜偷吃后,今早全在营帐里窜稀!” 陈五接过亲卫递来的铁胎弓 —— 弓身缠着浸油麻绳,正是按他绘制的燃烧箭图纸改制。指尖抚过弓梢时,甜灯突然烫得惊人,金砂凝成 “钩” 字。
城下忽现黑潮。慕容拔的叛军推着裹铁皮的撞车涌来,流民们衣衫褴褛扛着云梯,冲在最前的将领铁甲上刻着周氏家纹。“周显的族侄周厉。” 李昭啐出口唾沫,“这老狐狸到底和慕容拔勾搭上了!” 陈五搭箭拉弓,火焰在箭簇 “轰” 地腾起:“放他上瓮城。” 燃烧箭离弦刹那,他看见周厉头盔下藏着柔然狼牙链 —— 这 “流民军” 里混着柔然精锐!
瓮城闸门隆隆开启时,叛军如嗜血蝗虫涌入。冲在前方的周厉突然踩中翻板,连人带马坠进深坑,坑底倒插的竹枪穿透马腹,鲜血喷溅三丈高。更可怕的陷阱在后方 —— 当叛军争抢粮仓里 “浸油麦麸” 时,城头突然砸下蜂蜡桶。遇热即融的蜂蜡裹住人群,粘住手脚的铁甲,此时火箭如雨落下,城墙顿成熔炉!焦臭味混着惨叫冲上云霄,陈五却紧盯关外阴山 —— 雪幕中正掠过三道苍鹰般的黑影,那是柔然斥候在发总攻信号。
子夜的黑水河谷死寂如坟场。阿史那云伏在冰崖顶端,狼首银簪别住的道髻落满霜花。他望着河谷里缓缓移动的柔然骑兵 —— 铁甲外反套羊皮袄,马蹄包着毛毡,三万大军踏冰竟如鬼魅无声。身侧猎户正将火油罐埋进冰缝,罐口蜂线在月光下细如蛛丝。当第一队柔然前锋抵近阴山豁口,阿史那云突然嗅到甜腥气 —— 冰层下渗出琥珀色黏液,正是陈五让铁莫尔调制的诱蜂胶。
“放巢!” 阿史那云低喝。道童们撬开木箱,无数杀人蜂如黑云扑向谷底!柔然战马惊嘶立起,骑兵挥刀劈砍间触发蜂线,埋于冰缝的火油罐轰然炸裂。烈焰顺蜂蜡流淌成河,冰面在高温下迸裂,披甲人马如饺子坠入冰河。阿那瑰的金狼旗在混乱中奋力前冲,那匹汗血马却突然陷进冰窟 —— 早被甜市工匠凿薄的冰面,此刻正吞噬着柔然最精锐的金帐骑兵。
居庸关城头忽响起三短一长的号角。陈五望着溃退的叛军,掌心甜灯金砂炸作烟花状 —— 这是阿史那云得手的信号。“开城门!” 玄鸟旗劈开风雪。埋伏在关内的甜市卫如离弦之箭射出,为首的李昭马鞍旁拴着个铁笼,笼里慕容拔嫡子正嘶喊:“父王救我!” 溃军阵后的慕容拔目眦欲裂,手中长槊尚未举起,李昭已斩断笼索。当少年哭喊着扑向父王,甜市卫的弩箭如毒蛇钻透少年背心,余势直贯慕容拔咽喉!
雪原追逐战持续到破晓。陈五策马踏过柔然伏尸时,甜灯在怀内持续发烫。他忽勒马蹲身,从阿那瑰亲卫尸身怀中发现羊皮信筒 —— 筒内柔然金印盖着的密信,竟写着平城某贵族的联络暗号!远处传来太武帝亲卫的欢呼,皇帝的金纛已逼近黑水河。陈五将密信浸入血泊,看墨迹化开后显出个 “乙” 字,反手将信纸塞进箭囊。他起身遥望溃逃的阿那瑰残部,雪地上蜿蜒的血痕指向更北的瀚海 —— 那里还有柔然最后的王庭。
“禀陛下,” 陈五单膝跪在太武帝马前,献上染血的柔然狼头纛,“阴山以北十年内再无柔然铁骑。” 皇帝玄甲上凝着血冰,手中却托着个乌木盒:“打开。” 盒内玄鸟匕首寒光凛冽,刀柄五星连珠纹与陈五的甜灯金砂辉映。“赐你星枢刀。” 太武帝刀尖指向北方,“待漠南春麦熟时,朕要与你同饮狼居胥山下的雪水!” 陈五握紧匕首时,甜灯金砂在袖中聚成 “巢” 字 —— 捣毁柔然王庭的蜂巢战术,已在心中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