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风卷着烤腰子的焦香钻进鼻腔时,陈五正蹲在彩票站门口数硬币。
塑料凳硌得后臀生疼,他摸出手机看时间 ——2024 年 4 月 18 日,23:58,自己刚满四十分钟的生日。手机屏幕裂了道缝,像道疤,倒映着彩票站红底黄字的招牌:\"好运来,中百万!\"
\"五哥,再来十块的?\" 老板从玻璃柜台后探出头,叼着根红塔山,\"今天这号码热乎,我刚给王婶打了两注,她说她梦见金蟾了。\"
陈五把硬币往柜台上一推,硬币骨碌碌滚到 \"大乐透\" 的宣传页上。他失业三个月了,上一份工作是房产中介,被 AI 抢了饭碗。今天路过彩票站,鬼使神差买了注,结果...
\"中了!\" 他盯着手机上的开奖通知,手一抖,差点把刚买的烤腰子甩进下水道。
五千块。
够还这个月的房贷。
陈五把烤腰子往嘴里塞,辣油顺着下巴往下淌。他蹲在路灯下笑,笑出了眼泪 —— 四十岁的大男人,为五千块掉金豆,真他妈窝囊。
\"喝两盅?\" 烤串摊的老张头递来瓶二锅头,\"我请你,就当给五哥贺喜。\"
酒是凉的,烤腰子是热的,陈五喝得头晕脑胀。他记得自己摇摇晃晃往家走,路过彩票站时绊了块砖,额头磕在台阶上。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着一股浓烈的羊膻味。
\"醒了?\"
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铁锅。陈五眯眼,看见张高鼻深目的脸,络腮胡上沾着盐粒,正用根草茎戳他的手背。
\"汉儿?\" 对方又喊了声,用的是夹生的汉语,\"能说话不?\"
陈五想坐起来,后脑勺传来钝痛。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骆驼的背篓里,周围是成片的驼队,铃铛声叮铃当啷响成一片。远处的天空泛着诡谲的紫,像是被人泼了墨。
\"我... 这是哪儿?\" 他下意识摸兜,手机没了,彩票也没了,只摸到块冰凉的青铜片 —— 鱼符,半块,刻着 \"大魏\" 两个篆字。
\"漠南沙海。\" 络腮胡拍了拍骆驼脖子,\"我叫康屠何,粟特商队的队长。你是我们三天前在红柳沟捡的,浑身酒气,嘴里直喊 ' 房贷 ''AI'。\"
\"房贷?AI?\" 陈五重复着,突然打了个寒颤 —— 他说的是汉语,可康屠何居然听懂了。更诡异的是,他能听懂对方夹杂着粟特语、匈奴语的混合话,仿佛这些语言天生就刻在脑子里。
\"现在几月?\" 他抓住康屠何的手腕,\"哪年?\"
康屠何甩开他的手,从水囊里倒了口羊奶递过来:\"太延元年四月。汉儿,你莫不是撞坏脑子了?\"
太延元年 —— 陈五在脑子里翻历史书。北魏太武帝的年号,太延元年是公元 435 年。五胡乱华末期,北魏刚统一北方不久,柔然在漠北虎视眈眈,赫连夏的残部还在河西晃悠。
\"我穿越了?\" 他喃喃自语,手指掐在大腿上,疼得龇牙咧嘴,\"真穿越了?\"
康屠何皱起眉头:\"汉儿,你若要发疯,我让人把你扔沙坑里。商队不养废人。\"
陈五忙摇头,瞥见背篓里堆着的货物:波斯琉璃瓶、东罗马的金线绣帕、还有成捆的苏合香。商队的杂役正往骆驼身上绑羊皮囊,里面装的应该是水 —— 沙漠商队最金贵的东西。
\"我... 我会算账!\" 他灵光一闪,现代房产中介最拿手的就是算首付、算贷款,\"你们商队的账是不是总对不上?我帮你们理!\"
康屠何的眼睛亮了下,又立刻眯成缝:\"汉儿会算?我们粟特人可是天生的商人。\"
\"那您说说,\" 陈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上个月从姑臧到敦煌,运了三十箱胡椒、二十匹波斯锦,过了三个关卡,交了多少税?卖了多少货?剩下的库存在哪儿?\"
康屠何的络腮胡抖了抖。他冲身后喊了声,过来个瘦高的粟特人,抱着个破皮囊,里面塞着一堆兽骨、木片 —— 这是商队的账本,用刻痕和符号记的。
陈五翻了两下,差点笑出声。粟特人记事全靠脑子和零散的刻痕,连个分类都没有。他摸出根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个表格:\"借方、贷方、库存、损耗,分四栏记。日期、货物、数量、经手人,全写清楚。\"
康屠何凑过来看,沙地上的线条歪歪扭扭,可每个数字都明明白白。他突然用粟特语喊了句什么,杂役们哄笑起来。
\"笑什么?\" 陈五梗着脖子。
\"他们说,\" 康屠何憋着笑,\"汉儿的字像被骆驼踩过的沙枣。\"
陈五老脸一红:\"字丑怎么了?能把账算清就行!\"
那天晚上,商队在沙泉扎营。陈五蹲在篝火旁,用树枝在沙地上划拉,把三年来的旧账全理了一遍。康屠何蹲在他旁边,手里攥着块烤羊腿,眼睛越瞪越大。
\"原来我们去年在高昌少收了五袋香料钱!\" 他猛地一拍大腿,\"是那个龟兹老客!我就说他眼神飘忽!\"
\"还有前年在统万城,\" 陈五指着沙地上的 \"损耗\" 栏,\"三十匹蜀锦几成损耗,其实是被二当家的小舅子偷运到柔然卖了。\"
康屠何的脸黑得像锅底。他抽出弯刀往地上一插:\"汉儿,你要能把这十年的账都理清楚,我让你当商队的 ' 萨宝 '(商队顾问)。\"
陈五搓了搓手。穿越第一天,他就找到了生存的门道 —— 用现代会计知识,在粟特商队里混口饭吃。
半夜,他裹着张破羊皮躺下,望着漫天星斗。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像有人拿筛子筛花椒面。怀里的青铜鱼符硌得慌,他摸出来看,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被磨得模糊不清,隐约能认出 \"五胡终\" 三个字。
\"五胡终...\" 他念叨着,突然打了个寒颤。
远处传来驼铃的轻响,混着杂役们的鼾声。陈五翻了个身,把羊皮往脖子里拽了拽。明天还要接着理账,得省点力气。至于什么五胡、星轨,等他先在这沙漠里活过三个月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