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我收到了囡囡的信。
信封是用蓝莓叶压制的,拆开时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信纸只有巴掌大,上面用树汁写着几个字:\"山髓稳定,新医已立。\"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小包种子,七颗,带着西部的红土。我把它们种在老宅蓝莓林的中央,第二天就冒出了嫩芽,叶片上天然带着金色纹路——是七个孩子的轮廓。
刘婶说,村里最近来了个奇怪的客人。一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左手戴着铜戒指,在囡囡家的老屋前站了整夜。
\"天亮就不见了,\"她搓着围裙,\"就留下这个。\"
那是个粗糙的木雕,刻着一大一小两只猴子。大猴背着药箱,小猴手里捧着蓝莓。底座刻着两个字:山归。
除夕夜,铜钱串突然断了。
我正在包饺子,七枚铜钱\"叮叮当当\"滚落一地,自动排成北斗七星。最大的那枚\"天枢\"滚到门口,卡在了门槛缝里。
拾起来时,发现铜钱上的\"山\"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归\"字。
院里的蓝莓丛无风自动,叶片背面渗出细密的水珠,在月光下像无数眼泪。我忽然想起李三爷临终的话:\"铜钱归位时,就是守村人卸任日。\"
正出神,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小黑不知何时蹲在院墙上,嘴里叼着个东西——是那件染血的白大褂!
它放下衣服,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纸片,上面是囡囡的新笔迹:
\"山医一脉已续,七日后当归。\"
第七天傍晚,村里来了个陌生姑娘。
她穿着改小的红棉袄,辫子上系着褪色的红头绳,在囡囡家的老屋前生了堆火。村民们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
我带着铜钱串去找她。姑娘抬头时,我愣住了——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和小黑一模一样!
\"师兄。\"她接过铜钱,手指上的蓝莓刺青组成北斗七星,\"我叫山灵,是师父从蓝莓丛里捡的。\"
火堆里\"噼啪\"爆出个火星,照亮她脖子上的听诊器。那分明是囡囡的,只是现在缠着新旧两条红头绳。
\"师父说,山医的听诊器要传给能听见山语的人。\"她轻轻晃动听诊器,金属头反射着月光,\"我听见它们在哭。\"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后山的蓝莓丛正在夜风中剧烈摇摆,像是在挣扎什么。
我们连夜上山,发现蓝莓林中央塌陷出一个大坑。
坑底躺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是当年那个铜匣子!只是现在匣盖大开,里面长满了蓝莓藤,缠绕着一具白骨。
山灵跪在坑边,听诊器按在泥土上。片刻后,她抬起头:\"是李师叔。\"
我这才注意到,白骨缺少左手小指,指骨处缠绕着开花的蓝莓藤。铜戒指卡在胸骨间,已经锈蚀得看不清图案。
\"他在镇山。\"山灵从药箱取出七颗金纹种子,撒在遗骸周围,\"用自己补了山髓。\"
种子入土的瞬间,坑底的蓝莓藤突然开花了。洁白的小花组成七个模糊的人形,向我们鞠了一躬,又消散在风中。
天亮时,我们填平了土坑。山灵用听诊器在最近的一株蓝莓上听了听,露出微笑:\"山说谢谢。\"
开春后,山灵正式成了新村医。
她治病的方法很特别——总是先从药箱里抓把蓝莓干,泡成深蓝色的药茶。病人喝下后,她再用听诊器听诊,十有八九能痊愈。
奇怪的是,村里再没人见过小黑。只有孩子们说,半夜偶尔能听见后山传来猴子的叫声,但大人们都说那是山风。
我的铜钱串现在挂在山灵的药箱上,只有一枚\"天枢\"还留着。山灵说等我有了徒弟,这枚也要传下去。
老宅的蓝莓林越发茂盛,结的果子甜中带苦。有个城里来的商人出高价收购,被山灵用扫把赶出了村。
\"山髓入果,苦是提醒。\"她在村委会的黑板上写下这句话,下面画了七个手拉手的小人。
如今我常坐在蓝莓林里,看山灵教村里的孩子们辨认草药。有时一阵风吹过,叶片沙沙作响,恍惚间像是听见七个孩子在笑,还有囡囡温柔的叮嘱:
\"山在,人在,生生不息。\"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