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生带着二班和三班的战士，如同鬼魅般再次潜回了东山囚犯营对面的山坡。
夜色如墨，只有营地里那几盏刺眼的探照灯，如同恶魔的眼睛，不安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将铁丝网内外的地面切割成明暗相间的诡异图案。
山坡下，那几辆先前停放的日产卡车已经不见踪影，显然是返回县城或者另有任务去了。
营区内的气氛明显比刚才紧张了许多。
或许是先前那两发突如其来的榴弹起了作用，脚盆军的巡逻队明显加强了，两队士兵端着枪，沿着铁丝网内侧来回走动，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
探照灯的光柱时不时地掠过林楚生他们潜伏的位置，逼得战士们不得不把身体压得更低，几乎与冰冷的地面融为一体。
“妈的，跟探照灯耗上了。”二愣子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脑袋埋在手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下方。
林楚生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仔细观察着营地内的每一个细节。
他看到了那两挺被沙包半掩着的九二式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不同的方向，构成了交叉火力。
更让他心头一凛的是，营地边缘那个土坑里的九二式步兵炮，虽然炮衣还盖着，但旁边堆放的弹药箱和隐约可见的人影，说明这门炮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老周。”林楚生侧过头，声音压得极低。
“在。”老周挪动了一下身体，凑近了些。
“看到那两挺重机枪和那门炮了吗？”林楚生用下巴指了指方向，“你们三班，主要任务就是敲掉它们！尤其是那门炮，绝对不能让鬼子摸到！一旦那玩意儿开火，咱们今天谁也别想囫囵着回去！”
老周的脸色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凝重，他知道这副担子的分量。
“明白。”他只吐出两个字，但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随即安排两个枪法最好的老兵被他指定专门负责盯死那门步兵炮，一旦有鬼子靠近，必须第一时间开火。
捷克式轻机枪被安置在一个视野极佳、又能提供一定掩护的岩石缝隙里，枪口对准了左侧那挺威胁最大的重机枪。
其余的步枪手也各自找到了射击位置，将枪口对准了另一挺重机枪和营地内的其他可疑目标。
林楚生看着老周有条不紊地布置，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又看向另一边的二愣子：“二愣子，你们二班，看到那个最大的营房没有？就是鬼子睡觉的那个地方。”
“看见了，纵队长！跟个大闷罐似的。”二愣子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你们班那挺歪把子，给我对准它的正门！还有那几个窗户！一会儿打起来，只要有人敢从里面冲出来，就给我狠狠地扫！”
林楚生语气带着一股狠劲，“掷弹筒，李飞！你跟着二班行动，听二愣子指挥，先给我照着那营房门口轰两发，炸不死也得把他们炸懵！剩下的榴弹，优先招呼鬼子扎堆的地方！”
“是！”李飞应道，检查了一下背着的掷弹筒和装着榴弹的布袋。
“另一门掷弹筒，老周你带着，”林楚生转向老周，“配合你的机枪，优先压制鬼子的重火力点。记住，咱们的榴弹不多，省着点用，打就要打在七寸上！”
“放心，纵队长。”老周应道。
林楚生目光扫过潜伏在身边的二十多个战士，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兴奋和决绝。
他抬起手腕，借着远处探照灯扫过的一丝余光，看了一眼那块从“过山风”手上缴获的自动手表。时针指向凌晨一点。
“现在是凌晨一点，”林楚生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战士耳中，“原地潜伏，检查武器弹药，尽量休息，养足精神。
两个小时后，凌晨三点整，准时发动攻击！”
命令下达，山坡上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以及远处营地里偶尔传来的几声模糊的口令。
时间仿佛凝固了。两个小时的等待，对于即将投入生死搏杀的战士们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战士们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武器，拉开枪栓又轻轻合上，确认子弹上膛，把一枚枚手榴弹的拉环用布条缠好，防止意外挂响。
林楚生靠在一棵树干上，闭着眼睛，脑海里飞快地将整个行动计划又过了一遍，推演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和应对方案。他能感觉到身边战士们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心跳。
张浩云就趴在林楚生不远处，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纵队长，心中百感交集。
从最初的怀疑、试探，到如今的敬佩甚至隐隐的依赖，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总能在最危急的关头，做出最精准、最大胆的决策。
这次行动，无疑又是一次豪赌，但他却从林楚生的眼神里，看不到丝毫的犹豫和退缩。
“林老弟，”张浩云低声开口，“有把握吗？”
林楚生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眸子亮得惊人。
“打仗哪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鬼子现在是惊弓之鸟，咱们心气正盛，又是有心算无心，赢面至少有七成。”
他拍了拍张浩云的肩膀：“老张，一会儿冲进去，救人的事就拜托你了。
记住，先稳住他们的情绪，告诉他们是我们黑虎纵队来救人了，让他们听指挥，尽快撤离。”
“我会的。”张浩云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山谷里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些，将探照灯的光柱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远处的天际，依旧是深沉的黑，看不到一丝黎明的迹象。
林楚生再次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分针和秒针，即将重合在数字“3”上。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了右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手上，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
当林楚生的手猛地向下一挥时，死寂的山坡瞬间被撕裂！
“打！”
一声低吼，如同惊雷炸响！
刹那间，山坡上火光迸射！
老周手下的捷克式轻机枪率先发出了怒吼，清脆而富有节奏的点射声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扫向左侧那个还在徒劳扫射的重机枪阵地。
曳光弹划破夜空，瞬间将那里的沙包和人影笼罩。
几乎同时，两名负责盯防步兵炮的步枪手也扣动了扳机，子弹带着尖啸扑向炮位附近几个刚刚被惊动、试图跑向大炮的鬼子身影。
另一侧，二愣子班里的歪把子机枪也咆哮起来，沉闷的“咚咚咚”声响彻山谷，密集的弹雨如同泼水般覆盖了鬼子营房的正门和窗户，木屑和玻璃碎片四处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