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两位佛子的指引，温琼之先去面见了万佛宗的掌门，也就是大方丈——慧慎。
打过招呼后，几人便去往会客室。
这一次，依旧是秦肆和温琼之私聊。
只不过，这回被拦在外头的人多了黎澈，和下任佛子定厄。
薛晟四人面面相觑，选择在小院的凉亭里喝茶休整。
室内。
温琼之取出舍利子，打算将其还给秦肆，却被对方拦住。
秦肆伸手将温琼之的手包裹，而温琼之的手心是那枚温润的舍利子。
一层又一层的热度传递，不知道是舍利子在发烫，还是秦肆的手心发烫........
总之，秦肆将温琼之的手推了过去。
“你收下吧，没事的。
每个佛子都会保管已逝佛子们的部分舍利子，其他人不会来探查的。
况且，我希望它能保你平安。”
在温琼之抵达妖域后，他便一天发一条通讯，算是他的工作日报，也是确认温琼之的状况。
虽然温琼之的回复很简短，但一个“阅”字足以表达所有了。
可是之后几天，温琼之完全没有回应。
没有人清楚秦肆内心的焦急，直到如今，温琼之完完整整站在他面前，紧绷的身体才松弛下来。
“其实，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聊聊。
每次见面，我们都匆匆忙忙，为了俗世奔走，便总没有机会。
如今隐有苗头，还在可控范围。再者，我们难得有时间相聚，我怕再不说，以后便......”
温琼之拧眉抬手，阻止了秦肆的话。
“不是避谶吗？怎得明知故犯，咒自己呢？”
秦肆拉下温琼之的手轻笑，是他傻了。
“所以，你愿意听听我的过往吗？”
秦肆再次展露二人初见时的颓唐神色，缓缓道来。
他的父亲和母亲，本是一个村里出来的青梅竹马。
后来父亲跟在豪商身后当打手，算是半个混混，母亲则当了官家大户的侍女。
父亲一直说会娶母亲，但一直没有兑现诺言，总是攒点钱就拿去喝酒玩骰子。
偏偏他父亲性格强势，导致母亲意外怀孕。
母亲先前还不确定，肚子有变化后着急起来，父亲这才端正态度。
不得已，母亲跟主家请辞生子。可孩子生完没多久，父亲又变回原样。
许是在孕期受了太多苦，也认清了枕边人。母亲决绝离去，给其他府里的少爷小姐当乳母，一个人过得很舒心。
父亲后来去找过母亲，他将孩子寄养在朋友家，自己前去。
但是母亲在大宅里，他出入不得。只能爬上树，远远瞧着里头的孩子奶声奶气喊她乳母，还会给她分好吃的糕点和果子。
父亲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嗷嗷待哺，惊觉自己行事有多么混账。
母亲想要的安稳日子已经实现了，父亲也就没去打扰。
回到朋友家，父亲发现朋友抽大烟。而自己的孩子缩在角落，吃着自己原先准备好的米糊。
孩子脸上一脸茫然，父亲见状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便带着孩子去做工。
养到六岁，父亲也不知道给孩子取个什么名。
直到看见酒肆伙计天天拿提成，体面又轻松，他便给孩子取名为肆。
秦肆八岁时，父亲做工被压死。他掏出所有的钱给父亲下葬，本想跟着一死了之，却在绝望之时被万佛宗的人带走。
他们说已经观察秦肆好久了，他很有慧根，希望他成为佛修。
佛修好啊，吃喝不愁，而且寿数绵长不老不死，懂仙法。
秦肆却问：“你们观察那么久，若真如你们口中说的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来救救我爹？不救救我的人生？”
佛修无法轻易干涉凡俗界的因果，更何况只是个不足为奇之人的生老病死呢？
秦肆的父亲早早横死，是属于他的报应。
秦肆年纪小，也不知道怎么争辩。
想着对方既然包吃包住，那就去呗。当和尚而已，没什么寒碜的。至于仙法，估计就是招人的幌子。
没想到秦肆真的见识到了仙法，还在主持陪自己斩尘缘时，见到了母亲的真容。
主持带着秦肆来到凡俗界的施粥棚，母亲温和善良，秦肆一眼就认出了她。
或许亲缘间是有感应的，在人群中，母亲也一眼瞧见了他。
但是，母亲身边又紧接着来了几个少爷小姐，他们称母亲为乳母，秦肆就止住了步子。
少爷小姐们只是露个面视察一下，不多时便离开了。
秦肆这才鼓起勇气上前，可未等他开口，母亲便笑盈盈说：“小师傅，是刚下山准备苦修吗？多吃点吧，世间路难行。”
秦肆尽量平和地接过那碗粥，开口道：“是的，路实在难行。
我观夫人面相和善，日后定能顺遂安康。”
他说了点吉祥话，预备离开时母亲却多聊了几句，最后问他：你叫什么？
秦肆保持着侧身离开的姿态，脚步霎时顿住。
远处还站着主持，秦肆无法回答。
他牢记宗规——入门便抛却过往，自己的名字不复存在。
不得已，他只能向母亲报出自己的法号——危止。
母亲愕然顿住，没立刻回应秦肆的话。
秦肆眼眶瞬间红了，他抬脚远去，耳边隐约传来母亲后知后觉的声音。
她念着“危止”...“危止”........
秦肆回到主持身边，将粥一饮而尽后离开。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告诉母亲，自己叫秦肆。
“其实，对于过往我已经不甚在意了。
毕竟，母亲没错。父亲也在尽力抚养我，并得到了报应。佛宗更是扶持我至今。
我怨不了任何人，只是心中总有缺憾，无法诉说。
琼之，谢谢你能听到现在。”
秦肆说完后，故作坦荡轻笑起来。
却见温琼之眸光流转，隐有泪花。
温琼之起身，一手抓过秦肆的肩膀，另一手将秦肆的头靠在自己腰腹。
“你已经很努力了，坚持那么多年，压抑那么多年，很累吧.........”
秦肆感受到温琼之的手，从头抚摸到背。
她轻拍上脊背，安慰道：“谢谢你愿意跟我诉说这一切，在我这，你不必强颜欢笑。
就像你希望我好一样，我也希望你能好。”
终于，秦肆揪住温琼之的衣袍，低声啜泣起来。
温琼之张开了好几层隔音结界，贴心地像母亲一般拥抱秦肆，这才听得他彻底哭出声。
秦肆的真心，就像他的行动一样，永远明确清晰。
温琼之紧紧拥住他，她知道，替自己冲锋陷阵的人又多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