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前提是,数量不多,事情也没有闹大。
现在好了,事情闹大了。
而且一旦有大量百姓申冤,必然会带动其他百姓加入。
届时规模越来越大,事情也会更加不好处理。
一个不慎,便会惹的众怒民怨。
民怨一旦沸腾,事情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会带来什么后果,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此事棘手了,郭爱卿,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做?”高直明沉声问道,不复刚刚的温和。
“这……”
郭富像是被高直明突然的态度变化打了个措手不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哼!”高直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郭富眉头皱成个川字,心头却是暗笑,当初保留漕帮的命令是你下的,可怪不到我头上。只是……有赖家满门抄斩的案子在,还能注意到这般隐晦的破绽,是晋王还是太上皇?应该不会是小鹏,他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陈义言是跟着郭富一路出来的。
两人相顾无言,直到走出宫门。
“陈大人。”最后还是郭富开口。
“郭大人有什么吩咐?”
陈义言姿态摆的很低,连忙问道。
“吩咐不敢当!真有那么多百姓,去衙门闹?”
“是啊,人数众多,下官着实没办法,才来找陛下。”陈义言苦笑。
一听这话,郭富嘴角抖了抖,想笑,硬生生憋了下去。
“这次的事情下官实在不敢擅作主张,陛下又……唉!”
陈义言恰到好处停下。
现在高直明正是头疼,要里子还是要面子?
正常来说,他应该龙颜大怒,肃清罪恶,就算是把整个漕帮高层一网打尽,对他来说也就是换一批狗罢了。
偏偏这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出,幕后有人操纵,他若是这样办了,等于是向对方服软,帝王威严还要不要了?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他死扛着不处理漕帮,或者敷衍了事,幕后黑手必定继续推波助澜,很可能百人血书就会变成万人叩宫,那他这个皇帝可就坐蜡了!
虽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儿被弹劾下野,终究是个大污点。
污的不止是他自己,是整个太祖二子一脉。
本身他们这一脉,老二体弱多病,老三能力心性尚且缺些火候。
而晋王,向来风评极佳,今年正好及冠,也是有资格继承皇位。
加上晋王的爷爷高咸丰那个老不死的还活着,朝堂上小半老臣都是老不死提拔起来的……
‘该死!到底是在位时间太短了!’
高直明面目狰狞的捶了下桌案。
顶尖黄油木打造的书桌震的跳起半寸,周边粉尘四起,伴随着‘喀拉拉’的声响,竟是裂成两半,桌上笔墨纸砚奏折倾泻而下,滚落满地。
良久,高直明再次恢复他的帝王威仪,沉声道。
“来人!”
“奴……奴婢在!”
“传朕口谕,漕帮丁洪,目无法纪,为祸一方,责令玄府尹彻查,缉捕司协助。”
“唯!”
高直明轻呼一口气,神色平淡的继续道。
“收拾下,这桌子赏你了,招呼好起居郎。”
“唯!”
太监总管直到高直明走远才敢起身,看着断成两节的黄油木书桌,嘴角心疼的直抽抽。
这种皇家御用的家具可不便宜。
要知道,同档次的小小妆奁就价值百金,那么大个书桌,少说也要千金。
而皇帝刚刚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起居郎如实记录。
于是,开明年间的起居注上有了一段后人觉得奇怪的话……
《大玄起居注·开明十二年四月初八》:
上闻侍直太监案牍敝旧,特赐御书房黄油梨螭龙翘头案一具。侍直太监感沐天恩,罄其俸禄购得紫檀卷云纹书案供于值房,日夜跪诵圣训,以葵藿之诚上报九重。
此时的玄京府衙,已经被红着眼的百姓包围。
他们在府外大喊:“漕帮狗贼,作恶多端,天理难容!”
“丁洪草菅人命,却是逍遥法外,难道他能凌驾在大玄律之上!”
“漕帮杂碎,全都该杀!”
众衙役龟缩在府衙内,不敢出来。
偶有百姓红着眼想冲击府衙,他们才会将之乱棍打出去。
一时间,惨叫声不断。
“退!退!退!干什么!想造反嘛!一切等府尹大人回来再说!”
当班捕头鼓起勇气出面,厉声大喝,可声音却带着颤抖,他也看出来了,今日之事无法善了,这些平日里温顺的平头百姓,今天是铁了心要说法。
“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狗官!有本事打死我们!”
“可不是嘛,有本事动手啊!”
“来来来!朝这里打!今天打不死我,我们就打死你们!”
人群中有几个满身尘土的老汉冲了出来,身上还有点点殷红,好似血迹。
红着眼珠子,拼命往前凑上来叫嚣,这倒把众衙役整不会了。
众目睽睽之下,你要是真打了,出了事儿他们担待不起。
要是不打吧,眼看场面就要失控了。
“住手!”
陈义言赶回时,望着看不到头的黑压压人群,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好不容易挤到衙门口,看到即将失控的场面,吓的脸色唰一下变白,急忙大喝一声,嗓子都喊破音了。
周遭众人纷纷向他看来,衙役们见到是顶头上司回来了,连忙站到一旁。
一众百姓见此,也是自动让开一条道。
“诸位乡亲,本官已上达天听,为尔等陈述冤屈,即使你们不相信本官的官声,难道还信不过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嘛?”
陈义言扫视一圈,沉声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也不说话,最后又盯着他。
“你们放心,本官只要查明真相,定然给你们个答复!否则,无需你们动手,爱民如子的皇帝陛下第一个饶不了本官!”
陈义言又道。
听了这话之后,一众百姓半信半疑,但明显平静下来了。
“大家先散了吧,都回去等着。”
“好吧,府尹大人说的对,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是啊,圣上乃是雄主,总不至于糊弄我们。”
“走吧走吧!都散了。”
“说起来,这任府尹好像是近十年在职时间最长的吧,应该是个好官,不然早就跟前几任一样被陛下砍了。”
“是啊,是啊。”
百姓们说着说着便逐渐散开了。
陈义言却是脸拉的老长。
什么叫在职时间最长?什么叫跟前几任一样被砍了?
听听!人言否?
这一瞬,他很想自摘乌纱帽,挂印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