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门后,穆莺莺为了避免过大的排场,特地雇了辆驴车,往村子里赶去。
只是载着装有“大将军”和十二只母鸡的精致竹笼,还是十分夺目,公鸡的鸣叫声,也引起了村民的好奇。
有好事的,一路跟着穆莺莺回到家,甚至爬上墙头的墙头,掀开红布瞬间,神骏的大公鸡和一看就非农家寻常的健硕母鸡,立刻成了村头巷尾的焦点。
“哎呦喂,穆家丫头这是打哪弄来这么些好鸡?看着可真精神!”
“哼,还能是哪?你没看那装鸡的笼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东西!肯定是赵府给的!”
“赵府?她一个村姑,凭啥得赵府青眼?还送这么金贵的鸡?啧啧,我看啊,准是攀上高枝儿了!听说那赵大公子生得跟神仙似的,又没娶亲……”
“对对对!我听说啊,她三天两头往赵府跑!每次回来都带东西!城里人不是都叫什么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啧啧,说不定啊,就是去给人家当小妾的!不然人家堂堂太傅府,凭啥对她这么好?”
不出三日,流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迅速从“得赠好鸡”演变成“卖身赵府”、“与赵子晋早有私情”、“纠缠不清”、“即将为妾”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蒲睿思刚从镇上医馆回来,本就因休妻一事郁结于心,又听到村里沸沸扬扬的关于穆莺莺和赵子晋的流言,尤其是“即将为妾”这种话,如同在他心头的伤口上又狠狠剜了一刀。
他想起婚礼上穆莺莺被灌酒、自己却无力阻止的憋屈,想起桃溪带给他的耻辱,一股夹杂着嫉妒、失望和扭曲愤怒的情绪冲昏了头脑。
他径直冲到穆莺莺的新家。
蒲睿思面色铁青,眼神痛苦又愤怒,指着院中鸡笼:
“穆莺莺!这些……就是赵大公子给你的‘恩典’?村里传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你……你就如此自甘堕落,为了攀附权贵,连做人妾室都愿意了?!”
他语气尖刻,带着被背叛的痛楚,
“我原以为你与旁人不同,没想到……你与那桃溪,竟是一丘之貉!”
“都是不知廉耻之辈!”
穆莺莺刚从整理鸡棚的忙碌中抬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先是错愕,随即眼中燃起怒火。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挺直脊背,直视蒲睿思,声音异常平静,却字字如冰:
“蒲大夫,枉你饱读诗书,悬壶济世,竟也如此人云亦云,是非不分?”
她步步逼近,目光锐利:
“你亲眼所见我与赵公子有私情?”
“你亲耳所闻我答应做妾?”
“仅凭几句无根无据的流言蜚语,便给我定了‘不守妇道’的死罪?”
她冷笑一声,带着深深的讽刺和失望,“蒲睿思,你口口声声说我与桃溪一样,那我问你——”
穆莺莺声音陡然提高:
“如果当初在喜宴上,被迷晕在房里、差点被赖二子糟蹋的人是我!”
“而你推门进来看到的是我衣衫不整、百口莫辩的样子!”
“你是不是也会像今天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然后像休掉桃溪一样,毫不犹豫地给我一纸休书?!”
蒲睿思如遭重锤,脸色瞬间惨白,踉跄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穆莺莺的话像一把利刃,他回想起当初看到桃溪和王癞子时的暴怒与决绝,再代入穆莺莺描述的场景……巨大的恐慌和愧疚瞬间淹没了他。
他无言以对,只能狼狈地避开穆莺莺洞悉一切的目光,几乎是落荒而逃。
穆莺莺看着蒲睿思仓惶离去的背影,眼中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冷和疲惫。
她知道,有些东西,彻底碎了。
深夜蒲睿思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清冷的住处,之前还算豪华的房子,因为桃溪的事情也被桃母收回。
心中翻江倒海,充满自我厌弃和无处发泄的怒火。
恰在此时,一直密切关注事态、恨毒了穆莺莺的张氏和王氏“适时”出现。
张氏假意关心,实则火上浇油:
“哎哟,蒲大夫,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被穆莺莺那贱蹄子给气着了?”
“别气别气,为那种人不值当!她现在可是攀上高枝儿了,眼里哪还有咱们这些旧人?你看她今天那嚣张样儿!”
王氏阴恻恻地附和:
“就是!仗着有赵家撑腰,尾巴都翘上天了!她那鸡,神气得跟什么似的?”
“不就是赵府赏的‘卖身钱’吗?哼,看着就碍眼!要是没了这些鸡,看她拿什么得意!看赵府还看不看得上她这个‘破落户’!”
蒲大夫眸光一动,又灌了一口酒。
张氏见状压低声音,暗示:
“蒲大夫,你是大夫,懂药理……这鸡啊,跟人一样,吃点不该吃的东西,也容易‘病’呢……神不知鬼不觉的……”
在张氏王氏恶毒的挑唆下,蒲睿思心底那点被压抑的黑暗面被彻底激发。
他想起了穆莺莺那句诛心的质问,一种扭曲的报复欲占据上风:
她要清白?她要证明自己不是桃溪?那他就让她也尝尝“不清白”的滋味!
毁了她赖以翻身的鸡,看她还能不能攀附赵府!
他鬼使神差地拿出了药箱里一种药性温和但能让家禽严重腹泻、精神萎靡的草药粉末,混合在磨碎的谷物里。
深夜,蒲睿思如同幽灵般潜入穆莺莺家后院,将混有药粉的谷物撒在了鸡棚附近。
看着那些在月光下安然入睡的鸡群,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随即被更深的恶意覆盖。
翌日清晨,穆莺莺像往常一样去喂鸡,眼前景象让她如坠冰窟——昨日还神采奕奕的“大将军”耷拉着鲜艳的鸡冠,羽毛蓬乱无光,萎靡地蜷缩在角落。
其他的母鸡也大多精神不振,拉出的粪便稀薄发绿,有的甚至呕吐。
整个鸡棚弥漫着病恹恹的气息。
“穆家的鸡得瘟病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