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点59分。
浅金色的阳光自东向西,从窗帘缝隙漫进来,悄无声息爬上床,在即将触到床上人的脸颊时,眼睑轻颤。
密而长的睫毛倏尔上翻,长眸里瞬间落进细碎的光,黑瞳从无神到有神。
钟韵定定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梦,又是梦。
钟韵深受梦魇困扰多年。
大约从她小时候有记忆开始,但凡睡觉必做梦,且都是刚刚那种血腥恐怖又诡谲的噩梦,她夜夜呓语,严重时还会梦游。
这曾一度让她不敢睡觉。
随着一天天长大,梦的种类不再单一,天马行空,什么样的都有,梦游的情况也逐渐减少,钟韵才得以隐藏自己仍旧夜夜做梦的事实,说服将她养大的外公外婆,一个人远赴异乡读书,乃至创业独居。
可自从魂穿异世归来,钟韵的梦魇似乎也死灰复燃。
好怀念异世里那具吃得香睡得好的身体。
生活不易,钟韵叹气。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钟韵掀被下床,来到窗前。
哗啦一声,窗帘被拉开,暖融融的光倾泻进来,覆在身上。
霎时出了一头热汗。
余城是省会大城市,地处东南,相比北方,这里每年热得快,冷得慢,即便过了中秋,也还是一早起来就烈日炎炎。
钟韵将空调调低了两度,转身准备洗澡换衣。
打开卧室门前,她俯身先把地上的阻门报警器收起来,出门,走到卫生间门口,拆除第二个阻门器,而后才进去。
不是独居女性的自保意识防备歹徒入室,而是钟韵为了防止自己夜里出去。
人梦游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钟韵感谢科技发达的现代世界,独居的她才能以此防患于未然,保证相对安稳的日常生活。
7点钟,钟韵拖着设备箱出门,没走两步,她就看到走廊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奶白色的物件。
仔细一瞧,是一只兔子玩偶,长长的耳朵有一只染了灰灰的脏,看起来像是鞋印。
搭配着长耳兔眯眯眼、嘟嘟脸的生动表情,似乎在向人诉说着,它一夕失宠,被主人无情遗弃的悲惨命运。
这兔子躺在03房门前,很有可能是昨晚那女人不小心掉在这里的。
钟韵盯着长耳兔,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犹豫片刻,俯身捡起。
密密的短绒质地,拿在手里,手感柔软舒适。
如果她推测的没错,作为邻居,她总有机会将这兔子还给失主。
—— ??..?? ——
余城开发区科技城,会展中心大厅内,新品发布会现场。
“好的,接下来的时间请各位自由观展,有意向合作的请到这边与工作人员登记。”
主席台前的活动主持拿着麦克风道出结束语,大厅里顿时人头攒动,熙来攘往。
钟韵的拍摄任务结束,她拿着相机穿过人群走到主席台一侧,摄影助理庄婷先一步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相机,开始装收设备。
钟韵给客户回了一通电话,刚挂断,发布会主办方负责人笑着走过来,与她握手。
“钟老师!真没想到,怎么是您过来了?合同上不是郑老师吗?”
不同的摄影师,价格不同,以钟韵在业界的名气,他们没那么多预算。
钟韵淡笑,与他浅握了一下:“她生病了,我来替她。”
真实的情况是无故旷工,电话失联,员工信息档案里填写的父母电话,一个是空号,一个一直占线。
恶毒的钟韵真心希望是那个姓郑的病了,病到昏过去接不了电话。
别给她发现是什么和男朋友吵架不想工作的烂理由!
“哎哟!这样啊……”负责人面露难色。
钟韵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歉意道:“临时变更摄影师是我们的问题,一切仍按合同原定执行,您看怎么样?”
“那就太好了!”负责人如释重负,又笑着与钟韵闲聊几句才离开。
钟韵恢复面无表情,庄婷极有眼色地递来消毒湿纸巾:“师父,瞳瞳姐下午还有一场活动的拍摄……”
钟韵接过湿纸巾,仔细擦拭右手:“下午何瑨去顶,我下午有个视频会议,你不必跟着我,去何瑨那边帮忙。”
“哦哦,好,”庄婷应下,又道,“师父,明天开始小长假了,你有什么安排吗?瑨哥他们要去东郊玩,问我们要不要一起。”
钟韵闻言,转头看向这个手上忙碌,嘴也不闲着的小助理。
庄婷是余城本地人,长相清秀,个头小小,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少女模样。
她今年夏天刚刚大学毕业,到钟韵的工作室入职刚满三个月。
庄婷虽然刚毕业,但摄影天分很高,做事细心,手脚勤快,对钟韵言听计从,乖巧得很,有她在身边帮忙,钟韵工作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就是这称呼,曾让钟韵一度无法适应。
“师父”这个称谓,未免古早了些。
庄婷第一次这么叫的时候,钟韵很是怀疑人生,自己这是要去取经呢?还是在哪个山头开山建派了?
虽说摄影助理算是摄影师的预备役,钟韵平日也经常教授庄婷一些摄影知识与拍摄技术,但也不必上升到“师徒”层面。
而且她才二十五岁啊,只比庄婷大了三岁。
不过钟韵嘴懒,就随她这么叫了。
何况钟韵去异世走了一遭,“爷”都当过了,区区一个“父”,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在意。
“我订了明天回荣城的飞机,你跟他们去玩吧。”钟韵道。
荣城是钟韵的家乡。
钟韵从异世归来,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订机票回家,去看望“久违”的外公外婆,值得高兴的是,年近古稀的老两口身子骨依旧很硬朗。
以往节假日拍摄任务居多,即便钟韵身为老板也很忙,但这次小长假难得没有多少工作,钟韵便想回去带二老出门转转。
庄婷脸上难掩失望:“好吧,那师父注意安全。”
钟韵会拒绝,其实也在庄婷的意料之中。
她师父的性格是有些孤僻的,平时如非必要,基本都是能动手绝不张口。
如果庄婷不是钟韵的摄影助理,估计这三个月都很难跟钟韵说上一句话。
也许优秀的人大多孤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