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筝眼看钟韵气呼呼开门出去,后知后觉追出来,等她一瘸一拐来到东卧,正见钟韵站在床边,俯身伸手,将左手掌心贴在李锐君的前额。
“你在干什么?”
钟韵睁开眼,走到李瑶筝面前与之对视,举起左手,不答反问:“可以给我一张湿巾吗?”
这楼里的洗手池跟厕所一样脏,钟韵过来匆忙,湿巾放在车里没带。
而她刚刚观察到李瑶筝的小背包里有湿巾。
钟韵问得认真,眼神直白,瞳仁黝黑纯净,看得李瑶筝不由得低下头,别开视线,返身回去给她拿湿巾。
钟韵仔仔细细擦过手,才道:“他不会记得刚刚发生的事,你只需要告诉他,是他喝醉酒自己摔破了脑袋。”
虽然钟韵神情认真,语气平静,不像是开玩笑,但李瑶筝还是觉得她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你现在不信没关系,等他醒了自然就知道了,不过,”钟韵走到方厅门口站定,瞥了一眼八仙桌上已经凉透的剩菜,“你没必要守在这里,他醒过来一定会给你打电话,只要你留了足够的钱给他,这点事在电话里解释清楚,他也不会纠缠你。”
李瑶筝愣愣看着她,没说话。
“一个月四千是吧?你应该是带了现金回来的吧?”钟韵摸出手机,“这笔钱,我给你报销,就当是赔付的医药费,人是我打的,理应如此。”
钟韵当着李瑶筝的面,通过了她昨天发来的好友验证申请,然后在两人的对话框里,李瑶筝添加申请打招呼那句话的下面,紧接着就是钟韵的转账信息。
房间里异常安静,钟韵清晰地听到李瑶筝的小背包里传来两声震动。
怔愣中的李瑶筝拿出手机查看,随即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所以前面的话真不是玩笑?
等等,钟韵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跑到她家里来?
她们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她调查过她?
目的是什么?
李瑶筝自问一无所有,没什么值得被人利用的,除了这张脸。
心中陡然一阵恶寒,又有点苦涩。
她是对这人有些好感的,实在不想把人想得这么不堪。
“你想让我做什么?”李瑶筝抱着一丝侥幸,直言询问。
钟韵看了眼手机时间:“一起去吃饭吧,吃完送你回去休息。”
吃饭?休息?
李瑶筝瞬间抓住关键词,追问:“去哪儿吃?”某高档餐厅包间带客房?还是某某会所多功能套房?
钟韵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没吃午饭,而李瑶筝应该算吃饭未遂,两个腹内空空的人一起去填饱肚子理所应当,不过被李瑶筝一问,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具体餐厅,只道:“你我都有伤,应该吃些清淡的。”
李瑶筝还陷在从某些言情小说里吸取来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交易情节的经验,不死心道:“只有我们俩?”
钟韵挑眉:“不然呢?”
李瑶筝看着她疑问的眼神,开始半信半疑。
钟韵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不过自己今天确实是个入室行凶的角色,只好尽力“洗白”自己,补充道:“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饭,也可以打包回去吃,总之我请客。”
说完,她朝李瑶筝伸出手,直接卖惨:“我没吃早饭,现在饿得很。”
钟韵的表情有点可怜,李瑶筝一时心软,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握着钟韵的手,被她扶着一瘸一拐出了门。
下楼时,钟韵更是一把将她抱起,一路出了楼门。
李瑶筝红透了脸,虽然戴了口罩,可还是害羞得不行。
她上次被人公主抱,还是小时候生病,小小的她被母亲抱去医院。
母亲的怀抱,是温暖柔软,是摇摇欲坠,是忧心忡忡,是被那样一个不配称之为家的地方浸染了烟、酒、汗、泪、油污、脓血等等一切混杂之后的满目疮痍与苟延残喘。
而眼前这人,同样是女人,身量清瘦却有力,怀抱不算温暖,但安全感十足,即便在她家那样一个腌臜滂臭的地方走了一遭,也还是一身淡雅的清香。
到院门口时,邻居大爷看到她们,那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先是惊讶,然后了然,最后欣慰地点点头。
钟韵要将李瑶筝一路抱到停车场,李瑶筝挣扎着拒绝了,大庭广众的,即便两人都戴了口罩,可她一个手脚健全的成年人,实在遭不住。
钟韵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李瑶筝不愿意,她也不强求,半扶半抱着,将人带到停车场。
上车前,钟韵特地调整了一下前后排的座椅,让李瑶筝可以在副驾驶躺下,伸直腿。
李瑶筝看着面前宽敞大气的黑色SUV,她虽然对车不了解,但也看得出来这车不便宜,她犹豫不想上车,因为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脏的,她已经污染了钟韵一身衣服,不想再玷污这辆车。
钟韵看出她的想法,二话不说,一把将人抱上车,扣好安全带。
“有些人双标起来,连洁癖都是分人的。”竹九见缝插针地揶揄道。
钟韵没空理她,开车直奔餐厅。
二十分钟后,李瑶筝坐在人声嘈杂的餐厅大堂里,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排骨砂锅粥,终于确信,钟韵真的只是单纯带她来吃顿饭而已。
钟韵给两人各盛了一碗粥,等菜上齐的时候,她已经飞速地吃完了一碗粥。
李瑶筝在家已经吃过半碗饭,这会儿根本不饿,但见钟韵吃得香,她的食欲也被勾了起来。
于是两人的第一顿饭,没人说话,只干饭。
不过两人都不是一心一意干饭。
李瑶筝一边吃,一边偷看坐在对面的钟韵,心里胡思乱想,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生怕错过李锐君醒来后的兴师问罪。
对于钟韵之前说的,李锐君会失忆忘掉今天的这件事,李瑶筝一方面觉得离谱,一方面心里有些侥幸的期盼,毕竟一个人头部受击导致失忆的可能性是客观存在的,万一事实当真如此,她可要谢天谢地谢钟韵了。
而钟韵,正一边吃,一边听竹九给她讲故事——关于眼前这位李医生的过往经历。
虽说没了性命威胁,竹九布置的任务,钟韵摆烂不做也没什么损失,但任务对象实在特殊,即便此筝非彼筝,钟韵也没法放任不管。
何况钟韵被竹九骗来这么一遭,现在她已经插手,便不想草草了事。
既然要管,首要的事就是摸清一切原委。
其实钟韵在敲开李家门的那一刻,就一心二用,从竹九口中简单了解了一下李瑶筝的生活现状。
所以钟韵目前最大的疑问就是——
对于李瑶筝一个完全有能力自食其力的成年人而言,大可以一走了之,远离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但她却选择乖乖回家挨打,还每月给李锐君生活费,陪他人前父慈女孝,人后兔与虎豹。
是因为原生家庭pUA下衍生的愚孝?还是另有缘故,不得已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