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
徐州知府震惊当场，沈相怎么会出现在徐州城？他他他不应该在前往上京的渡船上吗？
心里抱着一丝侥幸，他转身向那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瞬间就到了眼前。
夕阳的余晖如血，将整条长街染成赤金色。
原本喧闹的人群像是突然被一股力量禁声，嘈杂戛然而止。
百姓们不由自主地后退，如潮水般分开一条通路。
道路中央，六名潜龙卫骑着浑身漆黑的骏马拥簇着一位白衣的男子踏着暮色而来。
潜龙卫一出现便无声地分散两侧，腰间的佩刀虽未出鞘，但那股肃杀之气已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那骏马很快停下，白衣男子淡淡地扫了人群一眼，目光落在济世堂门前正端坐着的少女身上，随即，他将手中的长弓一收，交给身后之人，利落翻身下马，朝着那少女走去。
百姓们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位坊间流传、大名鼎鼎又权倾朝野的沈相。
金殿传胪，少年卿相，又是大梁文官之典范，本以为他该是文弱书生模样，可没想到他实在太年轻，生的又实在太过俊美。
他穿着一袭常服，腰间佩着一枚羊脂玉佩，长眉斜飞，鼻梁高挺，凤眼幽深如墨。
虽然神色淡漠，矜傲清冷，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眼，可偏偏，他也不像那些精于算计城府深沉的权臣，更像是长于天家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大族浸染出的风华与气度。
没……没错了，此人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沈相！
徐州知府曾在上京远远见过他一面，此刻再见，更是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下官、下官拜见……”
沈之珩从他身边经过，连眼风都没扫过去，此刻他眼中仅有那个端坐在椅中的少女。
她也正望着他，双眉舒展，唇色微红，鬓边垂落的步摇晃也未晃，似乎对他的突然到来丝毫不感到诧异，只是微微有些慵懒地靠在那。
两人四目相对那一刻，云鸾垂下了眸子。
沈之珩上下看了几眼，见她身上并无任何不妥，神情也不似受了委屈的模样，眼底的冷意才消融，顷刻间化作深不见底的温柔。
“哥哥来晚了。”
他没有走上台阶，而是直接站在了下方，这里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他柔声问：“妹妹可有吓到？”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仿佛她若是点一下头，他便能让今日所有欺辱的人血溅三尺，可偏偏，他声音极轻，轻的像是怕惊着她似的，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百姓们睁大眼睛，这哪里还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权臣？分明是个生怕自家小姑娘受了一丁点惊吓的兄长。
云鸾这才又抬眸看向他，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发间步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哥哥来得及时，没有吓到。”
少女声线柔和，唇畔梨涡清浅，望着他笑容甜美，好一派少女纯真的模样。
沈之珩看的呼吸微窒，点头微笑，“那就好，接下来的事交给哥哥，你且一旁看着便好。”
“这……这真是那个年纪轻轻的沈相啊！”
“瞧见了没有，这小姑娘真是沈相的亲妹，难怪方才不怕咱们的知府大人。”
“何止啊，你看沈相跟自家妹子说话时的样子，那小心翼翼的，生怕吓到人家……陈夫人这下可是踢到铁板上喽！”
整条街道一下子沸腾起来，方才还摆着官威的徐州知府此刻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旁的陈夫人见状，心里有些发虚，仍是嘴硬，小声嘀咕，“什么沈相，该不会是什么人假扮的吧……”
“闭嘴！”徐州知府低声怒斥，“贱人，本官这次可被你害惨了……”
正在这时，济世堂内传来产妇的哭喊声，其中夹杂着方知意的安慰声：“别怕，吸气，吸气，跟着我的口令一起用力，加油，就差一点了……”
众人的心都被攥的紧紧的，都伸头望着济世堂内。
云鸾站起来，看向沈之珩，“大哥哥，等方姐姐接生之后再问这些人的罪也来得及。”
沈之珩笑着点头，走上台阶，站到云鸾身畔，低声问：“身子可好些了？”
云鸾道：“好多了，多谢哥哥。”
云鸾虽恼他昨晚的一番放浪行径，但见他对自己如此紧张，也不好把自己心内那点不快表现出来，只是脸色有些淡。
沈之珩见她面色疏离，不欲多说的模样，也只得将注意力放在济世堂内。
陈夫人跪在地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双眼紧紧盯着济世堂的门帘，她心中翻涌着恶毒的念头——
方才孟家那婆娘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看都像是不行的模样，她不信方氏能有本事把人给救回来，最好是一尸两命，那才叫痛快！
随即，眼角余光又瞥见这对兄妹并肩而立的身影，心中又妒又恨：等出了人命，就算你是当朝首辅又如何？难道还能颠倒黑白，硬把庸医说成神医不成？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
“生了！生了！”
“真没想到，那样凶险竟然真的生出来了！”
“老天保佑！这真是个命大的孩子啊！”
陈夫人脸色唰地惨白，嘴唇哆嗦着。
她方才还存着侥幸——若那产妇一尸两命，她便能咬死方氏医术不精、草菅人命，可此刻，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产妇的丈夫听到孩子的哭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朝着老天磕头，口中念念有词：“多谢老天保佑，多谢菩萨保佑……”
念罢又转向云鸾，“多谢这位小姐，您真是慈悲心肠……”
正说着，方知意满头是汗地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百姓们纷纷问：
“方大夫，孟嫂子怎么样？”
“对啊，怎么没听见声音啊！”
方知意灿烂一笑，环视所有聚集在门前的百姓，目光转了一圈，与云鸾和红药对上，忍不住笑了起来，高声喊道：“谢谢大家关心，孟夫人如今好好的，母女平安！”
“太好了！太好了！”
“这样凶险还能母女平安，方大夫简直太神了！”
听到这话，那汉子愣神半晌，最后竟是涕泪横流，喜极而泣，再也忍不住，一边低声唤着妻子的名字，一边冲进了产房。
方知意没有拦他，她抱着孟家的小小婴儿，稍微低了身子给凑上前的众人看。
“呀！好一个小胖丫头！”阿采道。
“可不，足月出生的呢，快看，眼睛都睁开了呢！”方知意笑道。
“长的真是圆润，像个小团子一样，四小姐你快看！”红药道。
这婴孩许是因为营养充足的缘故，故而长得十分白净圆润，云鸾一见就心生欢喜，忍不住伸出手指，去逗弄小丫头小小的手，谁知这小丫头竟一下子抓住了云鸾的手指不撒开了。
感受着新生小生命的悸动，云鸾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之珩望着云鸾，见她一身揉蓝衫子杏黄裙在夕阳下盈盈而立，额上粉汗微融，靥上酒窝深深，愈发觉得她秀色倾城，顿时心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