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鸾的声音不大,传到在场每个百姓的耳中却是分外清晰。
人群中有人低声道:“是啊……方大夫救过我闺女……”
“唉,正是如此,说起来我去年生完宝儿还患了乳痈,我家那位嫌我丢人不让请大夫,还是方大夫扮作仆妇偷偷来为我医治的……”
“是啊,陈夫人也太刻薄了……方大夫不偷不抢,还治病救人,怎么就天理难容了呢?”
“另外。”
云鸾忽然抬眸直视陈氏,声音依旧轻柔,“陈夫人方才说方大夫不能生育?”
她掩唇一笑,眼波流转,鬓边步摇也跟着轻晃了一下,少女天真无邪的神态尽显,仿佛十分不解。
“我虽是名闺阁女子,原不该说这个,可方大夫自己就是大夫,若真有问题,她怎能不知?可我还听说,陈家公子纳了两房妾室,这么多年却一点动静儿都没有……”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陈氏,眨眨眼,“陈夫人,您说,这到底是方大夫的问题,还是陈公子的问题?”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然。
“是啊!陈家那两个妾进门也好几年了,怎么一个都没怀上?”
“该不会真是……”
“难怪要把脏水泼到方大夫头上!”
见舆论再次转向,陈夫人脸色瞬间铁青,指着云鸾尖声道:“你、你胡说什么!我儿子好端端的,分明是这方氏——”
云鸾趁机高声道:“今日诸位若容他们带走方大夫,来日自家女眷患病时,可还有人能救?”
“没有人能救,不能带走方大夫!”有人开始起哄。
“就是,方大夫不能走,济世堂如果没有方大夫,以后我们就不来这里抓药看病了!”
“是啊是啊!济世堂不设女科还开什么门啊,干脆关了算了!”
济世堂的掌柜的一听,脸色立即就难看起来,急忙跟百姓们解释,“哎呀,这不关我们济世堂的事啊,此事,此事实在是陈夫人授意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怒视着陈夫人。
那陈夫人在这徐州城也算个富户,同那些官员也有来往的交情,原本就是个尖酸刻薄的性子,素日里欺负方知意欺负惯了,见有人竟敢煽动舆论替方氏出头,还是个瞧着面生又生的过分美貌的少女,便以为她是从什么三教九流之地出来的,便叉起腰肆无忌惮地叫骂起来。
“我跟方氏说话,你插什么嘴?什么时候我们陈家的家事轮得到外人说道了?”
说罢又用那三角眼从上到下地将云鸾扫了一遍,叫道:“你是谁,又是从哪个窑子——”
“啪!”
陈夫人话还未说完,就挨了一个狠狠的耳光,这一巴掌力道可不小,直接将她从三层台阶上扇到了街面上,还在地上滚了一圈。
陈夫人被打的半天回不过神来,见自己一身泥土,忍不住叫嚷起来,“哎?你这小贱人,怎么还打人啊你?!”
“你才是贱人!”
阿采气坏了,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倒地的陈夫人鼻子骂,“我打的就是你这个贱人,我警告你,跟我家小姐说话客气点!”
阿采确实气到了。
在她看来,沈之珩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都不敢这么对自家小姐,每日还要轻声细语地哄着,这老东西凭什么张嘴就骂?!
陈夫人跋扈惯了,哪能吃得下这个亏,当即就气急败坏地大喊,“你们这些蠢东西,没见夫人我被打了?还不快动手?!”
几个婆子闻言立刻上前就要扭住阿采开打,红药正好冲出来,一脚将几个婆子踢下台阶,摔作一团。
后边手持棍棒的陈府家丁见状,正要上前,却见红药“唰”地一声抽出腰间软剑,指向众人,怒斥:“我看谁敢再动?”
红药这一脚确实厉害,引得周围看热闹的汉子连番起哄,道了声“漂亮!”
“你们,你们……你们要杀人吗?”
陈夫人一见这姑娘身上带着兵器就有些投鼠忌器了,心中摸不清她们的身份,一时间也真的不敢再有所动作,心道,在这儿整治不了方氏,难道回去还治不了吗?
于是嚎了一嗓子,开始原地撒泼打滚起来——
“没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啊,有人当街就要杀人啊!我家的媳妇,我明谋正娶的媳妇还不能带回家了,我去哪说理去啊?”
乍见这样的阵势阿采便有些慌,红药却是面不改色,抱剑而立。
云鸾道:“陈夫人这般嚎叫,倒像是我们欺负了您似的。方才要当街绑人的是谁?要逼死儿媳的又是谁?”
她故意提高声调,“诸位乡亲可都瞧见了,到底是谁在撒泼耍横?”
听云鸾这般说,阿采也镇定下来,脆生生道:“就是!方大夫救了多少人的性命,陈夫人却要断人生路。”
陈夫人闻言更是恼羞成怒,捶胸顿足地哭嚎:“反了天了!小贱人带着打手欺负婆婆啊!我要报官告你们!”
“报官?”
报官好啊!她倒要看看陈夫人报的是什么官,这徐州的官,再大能大过她们家大公子去?
阿采是个小机灵鬼,假装吃了一惊,转头看云鸾,“姐姐,怎么办?人家说要告官了……”
云鸾见她双眼亮晶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轻叹一口气,配合地拉着方知意退后了半步,“人家要报官,那能怎么办呢?不瞒姐姐,我这心里,真是有点担心呢!”
方知意正要说话,就察觉到云鸾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陈夫人见这她面上露出惊恐之色,心中瞬间得意,于是立刻吆喝家丁让他们去报官,又从人群中把那个畏首畏尾的儿子拉出来,让他上前去把方知意拉回来。
方知意的丈夫站在台阶下,看着方知意,道:“知意别闹了,跟我回家吧,你一走就是三个月,娘也是太生气了才打上门来的,如今济世堂已经不许你再开女科了,你又能去哪呢?还不如跟我回家,咱们好好过日子。”
方知意一见自己的丈夫就惊恐地摇头后退,“不,我不要回去!”
“知意……”方知意的丈夫又唤,“只要你回家,娘就消气了……”
这男人生的浓眉大眼的,说话的时候眼神半分也没离开过方知意,任谁都看着他一副深情又老实的模样,可只有方知意知道,他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见方知意不断后退,云鸾也冷了脸,“阿采红药,给我拦住他!”两人立刻拦住那男人,“你再敢靠近方大夫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男人果然停下脚步,下意识回头去看自己的母亲。
陈夫人不耐烦地将儿子扯回来,冷笑,“方氏,你就是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待会儿等官差来了,你不走也得走,你的这些帮手们,一个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