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门前,宋知府扶了李公公上车。
看着如今张灯结彩的沈府宅门,宋志忍不住感慨。
“也不知这沈相大人是如何想的,竟然用这一次封王进爵的机会换来了这么一道圣旨,从此以后,怕是再也无人敢拿这位沈家四姑娘的身世,和那荣王世子之事来污蔑她了。”
李公公道:“宋大人莫要多想,沈相也是爱护亲妹。”
宋志笑了笑,爱护亲妹吗?
以他看可未必,毕竟那被押入监牢的,才是沈之珩的亲妹妹。
李公公呵呵一笑,“咱家要回京复命了,这一路奔波,差点把咱家的骨头都给颠散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又得往回赶。”
宋志面上恭敬地拱手作揖,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偷眼打量着李公公略显疲惫的面容,这位御前第一红人,平日里便是六部尚书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如今却因沈相一纸书信,不辞辛劳千里奔波。
“这沈相在圣上心中的分量……”
宋志暗自思忖,背后不禁渗出细汗。
他忽然想起离京前,恩师曾意味深长地告诫:“沈之珩此人,年纪轻轻便位列三公,靠的可不止是才学。”
李公公似笑非笑地瞥了宋志一眼,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宋大人年轻有为,日后多与沈相走动才是。”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让宋志心头又是一跳。
宋志拱手道:“恭送李总管。”
李公公摆摆手,示意他不必送了。
宋知府站在沈府门前,望着远去的车驾半晌,才转身上了轿。
门房送走了客人,沈府的大门才缓缓关上,云鸾从附近的花丛里走了出来,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她自然是将宋志和李公公两人的话听进了耳中,也明白沈之珩究竟做了什么。
阿采跟在她身边,轻声问:“姐姐还要去寻帕子吗?”
云鸾摇摇头,伸手扶住阿采,“我们回绣阁。”
回到镜园,马婆子与那两个丫鬟已经在等着了。
时隔几个月再次踏入此地,云鸾却觉得时光仿佛已经过去了一生那么长。
镜园海棠已谢,青石小径落花满地,云鸾提着裙摆踏过那片残红,走进自己绣阁。
阁内陈设一如从前,可云鸾知道,此处早已物是人非。
她推开窗,瞧见游廊转角的那株梨树,枝头零零散散的,却是抱香而死的梨花。
她忍不住轻叹,这江南的春,原是这样无声无息的退场了。
阿采带着两个丫鬟去收拾东西铺床了,马婆子也未闲着,指挥着洒扫丫鬟们将院中的落花扫去。
马婆子已经找到自己的小孙子,刚才对她磕了头,说明日就带小福儿来找她谢恩。
其实院子里是早已收拾好的,到处都是整洁宽敞的,青石板铺就的院子被水冲了几遍,连杂草都被清的干干净净;院内的大缸内养着锦鲤,正在啄食水面上的浮萍;角落里的翠竹和罗汉松,也露出了新抽的芽尖。
阿采脸上的阴霾散尽,今日快活的像只叽叽喳喳的鸟儿,直到将屋子里收拾利落了还不停歇。
“姐姐,今日大公子真是威风,往日我只听说做官的好处,却不知道做官还有这般好处,不仅那新上任的宋知府,连那宫里来的李公公都对大公子那样恭敬,大公子对姐姐真好,甚至还替姐姐求来了圣旨……”
阿采见云鸾原本含笑听着,听到她说起圣旨,就见云鸾脸上的笑突然就淡了,立刻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半晌后,阿采才听云鸾道:“将那圣旨好好收起来,不早了,睡吧。”
阿采点点头,连忙找个妥帖的地方将圣旨收好,只是心中还想着今日的事。
她也不明白大公子要做什么,明明两个人只是堂兄妹,可大公子却因自家小姐处置了自己的亲妹妹,这点就很令人费解。
她还没忘记那晚她看到的景象,下意识觉得大公子可能对自家小姐有些不一般的心思。
她曾经听婆子们闲聊时提过,有的府中小姐公子们都养在一处,日日一起玩耍,等春心萌动时,便有了不伦畸恋。
可沈家的大公子是什么人,那是大梁的权臣,读过圣贤书的,怎么会……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亲妹?
有那么一瞬间,阿采甚至在想,如果两人不是亲兄妹就好了。
可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却是不停,将绣阁的门直接从里面落了锁。
最后,她在心中比较了一番,觉得姐姐还是嫁给薛小将军比较好。
既能全了名声,又能结一桩美满姻缘。
——
掌灯时分,沈之珩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照玉轩。
红药正在为秦朝的手臂换药,见沈之珩步履有些不稳地走进来,面上仍是一副冰雪模样,可眼角微红,眼神潋滟,就知他喝多了,连忙吩咐小丫鬟去熬醒酒汤来。
归舟有些担心,“红药姐姐,你还是替公子把一把脉吧,闫先生说过,公子不宜多饮酒,但我今日实在劝不住……”
沈之珩醉酒,不像旁人那般神志不清言语粗鄙或行为放浪,而是维持着骨子里的那份优雅斯文,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眼神飘忽,似笑非笑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红药有些头疼,将秦朝手臂上的纱布打了结,就着铜盆洗了手,刚将手擦干,就听归舟一声惊呼。
“公子吐血了!”
红药来不及擦干手,连忙奔到沈之珩面前,见他已捂着心口,唇间淌下一丝血线,顺着玉白的下巴滑落,滴在雪白的衣襟上。
“无碍……”沈之珩抬眸,嘴角还挂着一线殷红,却冲几人浅浅一笑,“吓着你们了。”
归舟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年纪小,吓的眼泪在眼中打转,“公子……”
红药连忙摸上他的脉搏,一摸之下却觉着有些不好,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拿我的针来。”
归舟顿时有些后悔,“都怪我没拦住公子,不该看着公子喝那么多酒的。”
“不怪你。”红药道,“这毒太霸道,本就在公子体内藏了十多年,直到两年前才发作,我先用针压制,秦朝你马上去请闫老过来。”
楚淮也有些奇怪,不明白怎会再次毒发,忍不住摸出怀中的瓷瓶看了眼。
红药见他拿着那瓷瓶发愣,便要过来拔开塞子一嗅,脸色微变,“楚淮,这里边的长生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