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窈在昏迷了半个时辰后醒了过来,她躺在床上,嗅着房中混着奇异怪味儿的安神香,看着不同于自己闺房的摆设,心神慢慢回归。
春莺一直候在屋内,见她醒来,连忙上前轻声唤她:“小姐?您好点了么?”
沈有窈没有应声,疲惫使她再度阖上了眼皮。
忽然,她似想起了什么,径直坐了起来。
很快,她就感觉自己身下似乎有一股暖流涌出,与昏迷之前同出一辙的感觉。
她心头一跳,伸手一摸,摸到了犹带体温的濡湿,脸上顿时一片惨白。
“春莺,我……我怎么了?”
春莺见自家小姐面色不对,立刻便知发生了什么。
这一个时辰里,沈有窈虽然昏迷着,可她身下的垫褥子是换了又换,到最后都换不及了,她只好一边看着昏迷的小姐一边搓洗那些垫布。
她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是、是小姐您来、来癸水了……”
“不是癸水。”沈有窈平静道。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窃窃私语。
“你是没瞧见那时……真是……”
“真的么?”
“你以为呢,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攒了一盆了……”
眼见沈有窈平静的脸转向了门外,春莺大惊失色。
“小姐……”
沈有窈想起来了。
她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沈云鸾手中的毒箭朝自己射了过来。
她在极度惊慌之下,昏了过去,再一睁眼时,自己已经倒在了母亲怀中,失禁的尿液濡湿了她的裙子。
屈辱感一瞬间涌了上来,沈有窈随手抓起小几上的茶盏朝那雕花门上砸了过去,又疯了一般掀翻了装满水的铜盆。
砰的一声,水花四溅,门外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沈有窈的声音平静中带着疯狂:“都滚进来!”
茶盏碰到雕花门直接裂成碎片,散落满地,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推开门,正想躲开满地碎片,没想到沈有窈直接冲她们吼道:
“跪下!”
两人“噗通”一声跪在瓷片上,尖锐的碎瓷片立刻扎透了裙子,深入肌肤里,血也很快涌出,慢慢洇透了膝盖上的布料。
春莺下意识抚了抚手臂,微微叹气,面无表情地往一旁站了站。
旁人大概不清楚,可她作为沈有窈最贴身的丫鬟,却知道这位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小姐从来不像外人看到的那般纯善。
疯狂、偏执、狠毒、伪善……
很多时候,春莺都怀疑这就是她原本的模样。
沈有窈自小患有癔症,发作的时候与平时判若两人,若是没有发泄的对象,倍受折磨的就是她。
沈夫人将此事瞒的极紧,便是老太太,老爷和大公子,都不知道这件事。
沈有窈也算生的天姿国色,又是从小娇养着的,琴棋书画皆通,在其他人看来,她这般的天之骄女,想要什么自然便有什么。
可她嫉妒四小姐,嫉妒的发疯。
春莺不止一次地听沈夫人哄沈有窈,说她将来是要做国母的,要她收敛心性,不要动不动就发疯。
随着年纪的增长,沈有窈的病好了许多,可受到刺激的话,仍旧会发作。
她记得,上一次发作时,沈有窈竟然自戕,房里到处都是血,可把沈家人吓坏了。
好在那会儿大公子病倒,众人顾不上多想,沈夫人便以沈有窈“心系兄长,甘愿以血肉为药引”这个借口,将此事搪塞了过去。
后来,沈有窈似乎得了些其中趣味,不管有没有犯病,只要心情不好,就以折磨人为乐。
当然,沈有窈折磨人的时候都只是留她一人在场,而且都是深更半夜,竟也无人察觉。
如今她又犯病,春莺忍不住在心中祈祷,祈祷这两个小丫鬟最后能够有命走出去。
沈有窈穿着寝衣,光着脚,披头散发地下了床,踩着满地碎瓷片,一步一步走到了两个小丫鬟面前。
她笑嘻嘻地问:“你们聊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两个小丫鬟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又疼又怕,哪敢回话?
见二人不答,沈有窈嗓音拔高,“说啊。”
一个小丫鬟连忙道:“奴婢……奴婢们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
沈有窈怒呛,“都看我笑话是不是?”
两人立刻反应过来,不停地磕头求饶,“没有,没有,奴婢不敢……”
“没有?”
沈有窈看了两人半晌,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瓷片,在两人眼前晃了晃,转头向那个年纪较大的丫鬟道:
“如果你真的没有,就把这块碎片吞下去,向我证明。”
小丫鬟一愣,盯着那片尖锐的瓷片身子不停地发抖。
若真的吞下这块瓷片,她必死无疑。
“吞啊!”沈有窈一边笑,一边催促道。
小丫鬟无声地流泪,不敢张嘴,只是拼命摇头。
沈有窈又道:“如果你不吞,我就让人来帮你喽。”
她笑嘻嘻地看向另外一个小丫鬟,“你叫绿衣是吧,你让她吞下这块瓷片,我就饶了你。不仅饶了你,还升你做二等丫鬟。”
那小丫头也是惧极,颤抖着接过沈有窈手中的瓷片,慢慢转头看向身边的姐妹,一个哆嗦,竟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真没用。”
沈有窈面色平静地拾起地上的瓷片,瞬间面目狰狞如恶鬼一般,抬手就要往那小丫鬟脸上划。
那小丫鬟下意识一躲,竟堪堪叫她躲了过去。
沈有窈一下划空,大怒不已,正准备拉过小丫鬟的手腕继续行凶,恰在这时,崔氏推开门,撞见了这一幕,她大喝一声:“窈儿住手!”
小丫鬟见到崔氏如同见到了救星,抱着崔氏的腿不住地往她身后躲,“夫人……夫人救命啊!”
崔氏见这满地狼藉,女儿又神志不清的模样,忍不住心头火起。
“你做什么?你是不是又疯了?”
沈有窈一愣,悻悻地扔掉了手中的瓷片,转身就往床榻走去。
崔氏见她每走一步,脚下便有一团血迹。
她的脚被碎瓷片割伤了,她竟然也不觉得疼。
见女儿这副不知死活的样子,崔氏头疼不已,唤来春莺,让她去收拾这些烂摊子。
春莺见惯了这些事,默不作声地收拾,秦妈妈则让人把两个小丫鬟悄无声息地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