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军营笼罩在一片热闹喧嚣中。各座营帐内灯火通明,烛火将牛皮帐幕映得暖黄,宛如一个个散发着光晕的琥珀。
值夜的士兵提着灯笼在营区间往来巡视,灯笼穗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洒下细碎的光影。中军大帐内更是一片欢腾,几十张长案上摆满了烤羊腿、热乎的麦饼和大碗的米酒,将士们围坐在一起,盔甲随意地堆在脚边,腰间的佩刀也解下来搁在案头,个个红光满面,大声喧哗着,推杯换盏间酒香四溢。
叶怀南身着一袭简洁的银色软甲,外披黑色大氅,端坐在正东首座。她的坐姿挺拔如青松,手中轻轻转动着一只青铜酒杯,目光平静地扫过帐内众人,看似在欣赏这热闹的庆功宴,实则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帐口的动静。此刻,正等着鱼儿们自己上钩。
戌时三刻,帐外忽然传来一声通报:“李将军到——”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掀帘而入。此人正是振威将军李崇,他面上带着几分刻意的醉态,脚步却异常稳健,腰间的长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走到叶怀南案前,双手抱拳,朗声道:“叶真人,今日若不是您及时提醒,李某险些中了魔族的奸计,误了大事。这杯酒,李某敬您,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说着,他从案上拿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一杯酒,酒液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表面泛起细小的泡沫。
叶怀南抬眼看向李崇,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她微微颔首,说道:“李将军客气了。战场形势复杂,将军不过是一时思虑不周,误判了敌情而已。”
她举起酒杯,与李崇的酒杯轻轻一碰,却并未饮下,只是将酒杯搁在唇边,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扫过李崇握酒杯的手指——他的拇指内侧,有一道淡淡的痕迹,那是上个月“不慎”被剑刃划伤的,可叶怀南清楚地记得,真正的李崇惯用左手,而眼前这个人,方才斟酒时用的却是右手。
李崇见叶怀南没有喝酒,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换上一副豪爽的笑容,说道:“真人莫不是嫌弃李某这杯薄酒,或是对李某有了什么误会?若是如此,李某可要自罚三杯,以表诚意了!”他故意提高声音,周围的将士们闻言纷纷起哄,“李将军海量!”“真人就喝了吧!”的声音此起彼伏。
叶怀南扫了一眼起哄的众人,心中暗笑:看来这出戏,他们早已串通好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轻叹一声,说道:“李将军言重了。将军征战多年,战功赫赫,是军中的栋梁,李某怎会有嫌隙?只是今日实在不胜酒力,怕是要扫了大家的兴了。”
“哎!今日大败魔族,可是天大的喜事!全军上下士气高昂,元帅若是不喝这杯酒,恐怕将士们心里会觉得元帅看不起咱们这些粗人呢!”李崇说着,竟双手举着酒杯,向叶怀南深深鞠了一躬,“还请元帅赏脸!”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仿佛这杯酒非让叶怀南喝下去不可。
帐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叶怀南心中冷笑:看来这杯酒里,必定有猫腻。她早已在袖中捏了一颗解酒丹,表面却做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说道:“既然将军如此坚持,那李某就却之不恭了。”说罢,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酒杯翻转,示意杯中已空。
“好!真人果然爽快!”李崇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那李某再敬真人一杯,祝咱们早日荡平魔族!”
叶怀南微微一笑,说道:“借将军吉言。”她放下酒杯,不经意间用指尖轻轻摩挲杯沿,一抹淡淡的金光从指尖渗入杯中,将残留的药液悄悄化解。
宴席继续进行,将士们的酒意越来越浓,说话声也越来越大。有人开始唱起了边塞民谣,有人敲着酒碗打拍子,整个大帐内一片喧闹。叶怀南坐在首座,时不时与左右将领寒暄几句,目光却始终留意着李崇的动向。只见他频频向帐外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子时初刻,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忽然从帐外飘来。那笛声低沉幽咽,如同夜枭在坟场中低鸣,又似毒蛇吐信般嘶嘶作响。
叶怀南心中一凛,抬眼望去,只见帐内的烛火突然变得昏暗,一层淡淡的迷雾不知何时弥漫开来,帐内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刚才还喧闹的将士们,突然发出一阵含糊的呻吟,一个个眼神呆滞,接着便歪倒在案几上,沉沉睡去。
“迷踪音……”叶怀南微微挑眉,“有点意思。”同时暗自运转灵力,在体内布下一道防护结界。她佯装不胜药力,身子一软,伏在案几上,却偷偷将一缕神识外放,观察着帐内的动静。
笛声渐止,迷雾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悄然走入帐内,他的脚步轻盈如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李崇见状,连忙起身,对着那身影拱手一礼,低声道:“鹤首领,您可算来了。”
“哼,事情办得如何?”被称为鹤首领的人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刺耳,“他们都喝了竹幽散?”
“回首领,都喝了。”李崇恭谨地说道,“这竹幽散果然厉害,属下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六个时辰内,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醒不过来。”
“很好。”鹤首领点点头,兜帽下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扫过帐内众人,最后停在叶怀南身上,“这就是天宗派的首席弟子?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可不是嘛!”李崇附和道,“属下早就说过,人类都是些蠢货,随便用点小手段就能骗得他们团团转。”他说着,走到叶怀南案前,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您看,这不是睡得跟死猪一样吗?”
叶怀南心中冷笑:演技倒是不错,可惜破绽太多。她感受着李崇推她的力度,分明是在试探她是否真的昏迷。若真是普通将士,此刻恐怕早已惊醒,可她却一动不动,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
鹤首领满意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瓶子,瓶子表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瓶口隐隐有黑气溢出。他阴森森地说道:“这是震天瓶,专门用来吸食人类的精元。听说这叶怀南是天宗派百年难遇的奇才,精元必定纯净醇厚,若是献给魔尊大人,定能让大人的功力大增。”
崇看着那瓶子,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却又很快掩饰过去,说道:“首领英明!等拿下了叶怀南,咱们夜犰族就能在魔尊大人面前立下大功,到时候……”
“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鹤首领打断道,“不过现在,你先去把她的精元收进瓶中。记住,动作轻点,别惊醒了其他人。”
“是,首领。”李崇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拿震天瓶。就在这时,他的袖口不经意间滑落,露出一截手臂——那上面,竟然纹着一只黑色的犰狳,正是夜犰族的图腾!
叶怀南心中了然:果然,这李崇早已投靠了魔族。她暗自握紧了袖中的银霜剑,只等时机成熟,便一举将这两个贼子拿下。
李崇颤抖着双手,将震天瓶凑近叶怀南的头顶,瓶口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缓缓向她涌去。
就在这时,叶怀南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李崇,你这戏,演得够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