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伴随着一阵极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风声,屋檐上那道模糊的青色身影动了。
他将那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酒葫芦随手往腰间一别,随即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般,轻飘飘地从数米高的屋檐上跃下。
他落地的姿势却完全谈不上潇洒——那条看起来像是用粗糙槐木胡乱削成的假肢先着地,发出“咯噔”一声沉闷而又有些滑稽的声响,整个人也因为重心不稳而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然而,就在他脚下接触到地面积水的瞬间,那些被符箓暂时逼退、暗流涌动的积水,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以他的落脚点为中心,飞溅起一圈细密的水花。
这些水花并没有像正常水珠那样四散落下,反而诡异地在半空中凝固了那么十分之一秒,组合成了一个标准的、由无数细小水滴构成的八卦图案——坎卦!水波荡漾,转瞬即逝,随后才“哗啦”一声落回地面。
这突如其来又有点狼狈的出场,让周野看得一愣,随即他那压抑不住的吐槽之魂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我靠…这是什么操作?轻功水上漂…的失败版?还是行为艺术表演——'论假肢如何影响道士的落地美学'?而且这出场特效…水花都能自动组成八卦图了?现在的江湖骗子…哦不,是高人,都这么内卷了吗?没点创意都不好意思出来混了?”
直到此时,周野三人才算真正看清了这位不速之客的样貌。
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道士,虽然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洗得几乎褪了色的道袍,但那道袍的款式和剪裁,依稀还能看出几分龙虎山正统的影子。
他的面容清瘦,颧骨略高,下巴上留着一撮打理得还算整齐、但明显有些营养不良而发黄的山羊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半睁半闭,眼白浑浊,眼神迷离,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醉意,仿佛三天三夜没睡觉,全靠酒精在硬撑着。
而他的右腿,从膝盖以下,是一截看起来极其粗糙、甚至还能看到年轮纹路的槐木假肢,假肢的末端胡乱地套着一只破了洞的草鞋,与他另一只脚上穿着的普通布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走路时,那条木腿杵在地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咯噔、咯噔”声,伴随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得几乎能点燃空气的劣质白酒气味,整个人的形象显得既邋遢又滑稽,完全没有半点世外高人的风范,反而更像是个……常年混迹于天桥底下算命、偶尔还会因为喝多了跟人抢地盘打架的落魄道士?
“无量天尊…嗝儿…”那中年道士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差点摔跤的糗样,也无视了周野那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他先是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带着浓郁酒糟味的饱嗝,然后才慢悠悠地、极其敷衍地对着周野三人拱了拱手,动作松松垮垮,毫无诚意可言。
“贫道玄真子,见过…嗝儿…见过诸位道友。”他的声音含糊不清,酒气熏人,眼神在周野、苏明月和周小鱼身上飘忽不定地扫了一圈,似乎在努力聚焦。
“老道我呢…就是个云游四方的野道士,路过此地,本来想找个地方…嗝儿…喝两口小酒,顺便看看热闹。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轮回街如此…如此'热闹'非凡,邪气冲天,简直比我上次去的那个'百鬼夜行主题轰趴'…嗝儿…还要刺激!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还能在这里遇上大名鼎鼎的镇魔司的小朋友们,失敬失敬!”
镇魔司的小娃娃?还有一个身上带着黄泉镖令的小子,这小子身上的味道好熟悉,那个…看不透的小丫头身上居然有阴司的味道。有意思,真有意思…难不成他们是...看来今天这酒,没白喝。
苏明月的反应极快。在玄真子自报家门的同时,她那只刚刚修复、性能全开的机械义眼瞳孔中,已经闪过了一串极其隐秘的数据流。
义眼内部的扫描和识别系统高速运转,瞬间将玄真子的面部特征、声音频谱、能量波动模式与镇魔司内部的最高机密档案库进行了比对。
片刻之后,结果弹出。
苏明月的脸色骤然一凛,她不动声色地侧过身,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唇语对旁边的周野快速警告道:“小心这个人!他是玄真子没错,但绝不是什么'野道士'!他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叛徒,代号'酒剑狂徒',镇魔司内部通缉名单编号010!实力深不可测,性格疯癫,亦正亦邪,极其危险!”
010号通缉犯? !周野听到这个编号,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他虽然刚入职,但也知道镇魔司的通缉编号意味着什么,能排到第十号,这绝对是重量级的大佬级反派(或者说,是曾经的反派?)!眼前这个看起来醉醺醺、邋里邋遢、还装着木头假腿的糟老头子,竟然是这么一号狠角色? !
我靠!不会吧?这老大爷看着像个随时会醉倒在路边的酒鬼,结果是S级通缉犯?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这年头的反派都流行玩cosplay装弱鸡了吗?还是说…龙虎山流行这种'大隐隐于市井,小隐隐于酒缸'的修行方式?
“哎哟喂,小姑娘这眼神可真厉害!”玄真子似乎听到了苏明月的低语,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被认出来,反而咧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酒气和烟渍熏得发黄的牙齿,眼神也稍微清醒了几分,带着一丝玩味的戏谑,“眼神好,记性也好!没错没错,老道我当年确实在龙虎山上待过几天,也确实跟你们镇魔司的某些老家伙不太对付,被他们安了个'叛徒'的名头,还挂了个什么破编号…不过嘛…”
他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又打了个酒嗝,醉眼惺忪地说道:“老道我是不是叛徒,这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嗝儿…眼前这座麻将馆里的那个老东西,它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真·妖孽!那可不是你们这几个没断奶的小娃娃能对付得了的玩意儿!听老道一句劝,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这儿掺和浑水,小心…嗝儿…把小命都搭进去喂了麻将牌!”
嘿嘿,吓唬吓唬他们。这几个小家伙要是真一头撞进去,怕是连给王麻子塞牙缝都不够。不过…那个带镖令的小子,好熟悉的感觉啊,这几十年酒喝得太多了,忘了好些事情…
“敢问前辈,”周野压下心中的震惊和吐槽欲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恭敬而谨慎(虽然他内心已经把这老道士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您既然知道这麻将馆有古怪,那您能否告知,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孽'又是什么?”
“想知道?”玄真子用那双醉眼斜睨了周野一眼,似乎在掂量着什么。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又仰头猛灌了一大口,咂咂嘴,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行吧,看在你这小子眉清目秀…呃…虽然看着有点肾虚,但态度还算恭敬的份上,老道我就给你们透露一点'内幕消息'。”
“这家麻将馆的老板,叫王富贵,外号王麻子,因为脸上年轻时候得天花留了点麻子。不过这都是表面上的…”玄真子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压低声音,如同在说什么惊天秘闻,“实际上啊,这王麻子,根本就不是活人!他本来是个民国时期的赌鬼,几十年前就该因为烂赌欠了一屁股债被人沉江喂鱼了!但不知怎么的,让他走了狗屎运,得到了一副用邪法炼制的'续命骨牌'!”
“从那以后,这老家伙就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下来,开了这家麻将馆。表面上是跟人打牌娱乐,实际上啊…”
玄真子指了指那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楼,语气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实际上是靠着每天吃一副完整的麻将牌来维持自己的'生命'!那些输光了钱、或者不知死活进去跟他打牌的倒霉蛋,十有八九,最后都变成了他老人家的'养分'和'点心'!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些鞋子…呵呵,就是'残羹剩饭'!”
“什么玩意儿?!吃…吃麻将牌续命?!”周野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刷新了下限。
“这…这是什么见鬼的养生秘法?!比那些天天在朋友圈卖三无保健品、号称能包治百病还长生不老的微商广告还要离谱一万倍!麻将牌…那玩意儿不是塑料或者亚克力做的吗?!他天天吃那个?!牙口得有多好?!肠胃得是钛合金做的吧?!就不怕消化不良或者直接胃穿孔吗?!这老怪物…难不成还自带'塑料分解酶'?!”
“呵呵,小友此言差矣,天真了不是?”玄真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嘲讽和怜悯的表情,“谁告诉你他吃的是普通的塑料麻将牌了?”
他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嘶哑:“他吃的,可是用新鲜人骨精心打磨、再用秘法浸泡炼制而成的—— '人骨麻将牌'啊。每一张牌,都蕴含着一个完整灵魂的怨气和生命精华!那些失踪的客人,那些门口的鞋子的主人…呵呵,他们的血肉被王麻子当做'零食'吃了,骨头呢,就被做成了新的麻将牌,灵魂则被禁锢在牌里,永世不得超生,每天晚上陪着王麻子搓麻将,直到最后一点灵性都被榨干为止!”
周野听得浑身汗毛倒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用人骨做麻将牌? 还他妈天天吃? 这王麻子…已经不能用“变态”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个丧心病狂、突破人类想象极限的怪物!
“今天…”玄真子抬头望了望天色,又侧耳倾听了一下麻将馆里传出的那令人心悸的洗牌声,眼神中难得地闪过一丝凝重,“今天这老王的气息…旺得有点过头了啊。紫气东来…不对,是黑气东来,怨气冲天…看样子,他是准备要—— '杠上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