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焦的皮肉浸在泥浆里,寒痛钻心。裴渺蜷在冰冷的岩缝底,头顶断流坠落的石乳冲刷着背后溃烂创口,带着生腥的土腥味。肺腑深处,那颗微暖青核正缓慢脉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动撕裂的骨肉抽搐。他垂头看向残存右掌——掌心嵌入的肺金青种化为暗符,指根紧攥着半截温玉。
那玉只剩核桃大,正是纳云佩碎残核。裂痕斑驳的玉身粘着焦黑血痂,却隐隐与肺腑道种共鸣。更深处,一股极其厚重的、如大地般隐晦的土元波动正穿透岩壁,自下方传来,与他胸腹间枯竭的脾脏隐隐相合。
土动。是肺魄迷城崩塌后自然汇入的下一个脏腑洞天?还是……有人引动的劫波?
咚…咚…
震动渐强,土腥愈浓。岩壁簌簌掉渣,露出内里黄铜般滑腻的肌理。石隙顶垂落的钟乳石突兀地涌出浑浊浆流,滴溅在他脚踝烫伤处,竟如油膏般迅速凝结成壳。
“土元精气化实?此地……恐是脾源秘宫!”
嘶哑的喝声猛地割裂岩腔死寂!十丈外岩顶爆开,三道身影撞破尘霾坠落!为首一人青纱素裙,身姿似凌风薄柳,素手捏诀间脚下碎石无声消熔为流黄泥沼托体,正是先前莲台惊鸿一瞥的五行剑宗苏璃!左右随行两人皆裹土黄重甲,肩扛巨镐,眼珠转动间岩壁黄尘嗡然呼应。
“土遁!”左侧甲士踏前一步,目光黏在裴渺紧攥的玉核上,铜锣嗓子嗡嗡作响:“肺金道种与残宝皆在!苏师妹?拿下?”
“慢。”苏璃水眸流转,掠过裴渺惨烈的焦躯,“先寻脾宫真冢!此境息壤神泥必孕生机……”话音未落,她素手突然结印压壁!一道灰黄符文蔓延开,右壁轰然塌陷!露出内里幽深斜下的宽洞,浓郁土气扑面!
她身形如烟没入洞口!黄甲战士紧步趋随。岩腔只剩碎石落尘的噗簌。
裴渺喘着粗气撑起。裂肺吞金侥幸活命,这帮人眼里他仍只是待宰肉猪。脚下湿粘的泥浆随那洞中传来的脉动缓慢鼓胀,吸附脚掌的泥浆里蠕动着无数米粒大、琥珀色的“泥精”,正贪婪舔舐伤口渗出的血丝。
脾属土。此境生机蕴于“息壤神泥”,亦是致命的陷阱——那些泥精看似温顺,稍久便能蚀骨化髓!
走!他攀着滴乳岩壁向洞口挪动。腿骨断裂处嵌着碎石,每一步都剐出新鲜血肉,被泥精覆上瞬间麻痹。
洞口内腥腐土气刺鼻。倾斜隧洞不见底,壁覆黄晶石乳散射微光。空气潮湿得握拳能挤出水滴,混杂着沉闷搏动如同大地心音。隧道深处隐约传来厮杀、爆裂、惨嚎的回音!
争斗已然开始!
“轰!”前方拐角突地碎石迸炸!黄光暴绽!一道人影炮弹般倒砸在裴渺身侧壁面,血肉糜糊的背上嵌满惨绿流沙。竟是方才那黄甲战士之一,此刻半张脸塌陷,口鼻被泥精堵塞,只余半边眼珠爆凸如死鱼!
“石重岳……你敢……”他嗬着绿浆话未落,壁顶黄晶猝然凝结为刺锥贯颅!脑髓迸流!腥浓土息裹着死气直冲裴渺面门!
裴渺急撤步!那刺锥爆裂处荡开圈阴绿的沙波!所过岩壁皆被蚀出蜂窝网孔!沙粒中心一枚骨白色玉珠悬浮,缓缓转动着吞噬周遭土精。
“毒瘴砂宝?”苏璃清寒嗓音在前方响起,身影立在崩壁碎影中,水绿罗裳半点未污。她面前十丈外,一虎躯雄壮的中年男子单臂按在岩壁裂缝处,掌心土黄光晕层层扩散。他披裹麒麟玄铁大氅,虬髯铜面不怒自威,左眼一道焦黑疤痕深贯眉骨。正是五行剑宗死敌——土皇堡少堡主石重岳!
“苏师妹倒是好眼力。”石重岳沉声如滚岩,“我堡至宝‘蚀髓瘴砂珠’,吸尽此獠土元精魂所化,正好拿来……炼我九转土皇甲!”他铁掌一收,那惨绿毒珠瞬归掌心!岩壁崩口下露出更深邃的洞窟,里内黄澄澄一团粘稠如油的“泥浆”正在搏动!
息壤神泥!脾宫精粹就在此处!
“息壤岂容你污秽!”苏璃眸中厉色炸闪!她双臂环抱,纤指幻变!五道青翠藤符凝为实质,钻入岩壁!整片洞窟石壁应时暴长尖利晶笋!暴雨般攒刺向石重岳与神泥之间!
“土为万物根!”石重岳暴喝!单足踏地剧震!前方黄晶地脉翻涌如活蟒!无数黄岩巨盾拔地而起格挡笋刺!晶盾笋雨撞成漫天碎末!而他右拳裹起厚土神罡,猛轰向黄澄神泥!显然要强行取种!
神泥搏动如鼓!被拳罡逼压的瞬间竟泛起一层琉璃状硬膜!石重岳铁拳砸在硬膜上只崩起数点玉屑!
“息壤自有灵壁!蛮力无用!”苏璃冷笑。
就在二人僵持瞬间!洞窟穹顶突然崩开腐泥大洞!腥风裹着黄褐肉浆倾盆灌下!一道瘦佝偻的身影踏浆扑出,骨爪直插石重岳后心!
“老鬼婆你敢!”石重岳拧身暴吼,左臂土罡凝爪硬撼!
嘭!咔!
土爪骨拳对轰!石重岳巨躯晃荡!骨爪却裂开数纹!那老妪黑袍如蝠滑退,露出干瘪黧黑的骷髅脸,眼眶里两点幽绿鬼火闪烁:“万毒窟腐心鬼母今日收尽脾宫造化!你俩……都是上好肥料!”她枯爪疾点,三道惨碧烟刺疾射石重岳眉心!
三方互绞!
裴渺屏息贴壁!肺府道种与手中玉核竟同时急颤!一股远比争斗中心更狂暴的大地之力自更深地底传来!
轰隆隆——!
整座洞窟突地猛烈颠簸!石笋断、晶盾碎、顶壁黄晶如雨坠炸!岩脉深处的“搏动”骤然失序狂暴!如地龙翻身!大地要撕裂吞尽此间!
“脾宫核心暴乱?!”石重岳色变,土皇罡甲护体!苏璃脚踩藤符急退!腐心鬼母却被裂壁掀起的乱流卷入!
天崩地裂!岩屑尘土卷成巨瀑灌顶!那团搏动的息壤神泥骤然爆开刺眼褐光!光芒中隐隐裂出九窍,核心空洞如巨口猛张!
狂乱土精瞬间充盈整座崩塌石宫!裴渺肺腑与脾源同源,只觉一股粘稠精纯却狂暴无匹的土元浊流硬塞入肺管!呛得他跪地呕血!
混乱中一道黄影疾射神泥!石重岳竟顶着崩解扑向息壤:“息壤归位则劫消!我来镇宫!”他周身土罡炸作金甲,双拳如龙贯向九窍中央!
噗!
拳罡如泥牛入海!息壤九窍猛地旋转!如同巨磨!石重岳双手连袖绞入洞口!他惊觉不对欲退——
迟了!
息壤九窍骤然喷涌数丈黄流!冲塌石重岳护体罡气!他被黄浆裹成琥珀,只余双目惊骇爆凸!瞬间凝固在扑击的姿势!
石重岳——土皇堡主竟被脾源神泥活祭当场!
暴走的土精有了宣泄处!狂乱骤歇!
腐心鬼母趁隙脱困!绿烟裹体卷向息壤:“天助我祭万毒幡!”枯爪直抠尚在搏动的神泥内核!
“缚!”苏璃咬牙厉叱!三道青藤卷住鬼母腰腿!
缠斗再起!
裴渺却死死盯住被琥珀封禁的石重岳残躯。肺腑道种此刻嗡震欲裂!手中纳云佩残玉骤暖!那琥珀深处,一点精纯得如同星核的土黄本源,正透过封印微弱闪耀——是石重岳毕生所凝的“玄黄真种”!
机会!炼玄黄于道种,或可重塑脾源生机!他猛扑向琥珀!
头顶杀招骤至!苏璃余光扫见裴渺:“贼子尔敢!”她右掌藤符化刃劈向裴渺后颈!鬼母亦狞笑撒来蓬毒砂!
藤毒夹杀!背后空门大开!
裴渺竟不避不让!后扑之势不缓反急!他独臂探向琥珀表层,掌心半片玉核狠狠摁在玄黄本源流光处!
嗡!
玄黄光芒吞没小玉!一股沉浑厚重的本源土精瞬间逆涌裴渺右臂!顺经脉撞向肺腑青种!金土二气在他胸膛轰然对撞!剧痛让他喷出污血!但撞击的洪流却让他整个人如炮弹撞向苏璃与鬼母对轰的战圈!
以身为饵!引龙争虎斗!
轰!
藤刃毒砂在裴渺背部爆开!腐肉碎血喷洒苏璃罗裙!而她打向鬼母的必杀藤刺被裴渺身体挡住刺偏!鬼母趁机骨爪撕裂藤牢!
三方皆被剧创!鬼母脱困尖啸!苏璃染血暴退!而裴渺被轰砸在息壤神泥边!他挣扎抬首——肺金青种与玄黄真核在玉核催动下强行融合,化作一枚灰蒙蒙、表面裂纹游走的石珠!
那珠落入搏动的神泥表层……
如同水滴沉入大海。
整个石宫骤然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