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重新降临。
营地已经重布,四周插下警哨,陷阱与路障交错而设。帐篷内外都有巡夜弟子轮换把守,气氛与昨日大不相同。
胡宽被“暂时软禁”,罗清并未多说,只是让两名亲信将他看住,等待梅三娘处置。
而在靠近营地中央的一间简陋帐篷中,梅三娘端坐于案,手执茶盏,目光淡淡,望着帐外那抹静立的黑影。
“进来吧。”
顾长安掀帘入内,依旧是那身血衣未换,肩背笔直如剑。
“坐。”梅三娘抬手,语气平和。
顾长安并未立刻坐下,而是沉声道:
“你该知道我不是来喝茶的。”
梅三娘微微一笑,眸光深远。
“你今夜杀了七人,有人觉得你残忍,有人怕你失控。我却要问你——你有没有后悔?”
顾长安淡然答道:
“在这山里,若我死了,他们会不会为我点上一炷香?”
“既然他们不想我活,我为何要仁慈?”
梅三娘轻轻放下茶盏,茶水微微溅出。
“你不怕我责罚?”
顾长安目光平静:“若你要杀我,我不会坐以待毙。”
“但你不会。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你现在最不能失去的一枚棋。”
梅三娘盯着他,半晌后轻轻一笑。
“果然……你从头到尾都清楚。”
“可你知不知道,从你动手的那一刻开始,你再也不是‘一个新人’了。”
“你走上了另一条路。”
顾长安不语。
梅三娘缓缓起身,走至他身前,眸光沉静如水:
“你很强,也够冷静。我看得出,你经历过许多,也藏着许多。”
“我可以庇护你,但你要知道,这庇护有代价。”
顾长安轻声:“我不信庇护,我信交易。我希望我们能够合作,而不是成为敌人”
梅三娘定定看他良久,忽然伸手,一拍他肩。
“好。我认你了。”
“从今日起,你是我亲自统辖的三席之一——副统领之位空出,由你接。”
“但你要明白,哪怕我信你,别人未必信。”
“真正让他们闭嘴的,是你的刀。”
顾长安点头:“我明白。”
……
夜深。
而在营地南侧,罗清一人独行于山道上,面色如霜。
他先是绕过布置的警戒阵,随后循着隐约足迹,找到了昨夜尸首清理的痕迹。
干涸的血迹,破碎的树皮,被剑气切开的山石……一切都在证明昨夜顾长安的叙述非虚。
但罗清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七人……都是胡宽旧部。”
“他们不是傻子,若非确有指使,绝不可能合谋布阵袭杀。”
他蹲下身,仔细翻看一块半埋在土中的木制引音器具。
“这是……幽影谷的风引构。”
他猛地抬头,望向山林深处。
“幽影谷,怎么会和胡宽扯上?”
“不对,这件事太不对劲了……”
而此刻,在更遥远的山岭之巅,一处废弃的祭台边缘,一道黑影负手而立,望着夜色中的营地,唇角带着森冷笑意。
正是——莫离。
“没想到,那小子竟斩了我布下的暗子。”
“胡宽这个蠢货,还没能撑过一夜。”
沈葭站在他身后,神情复杂:“再下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打草?”莫离转过身,银纹面具下的眼眸泛起寒意,“他已经不是草了,他是蛇。”
“既是蛇……那就该剥皮抽骨。”
他手指一挥,远处林下,一道巨大的黑影隐约滑过——骨纹蜥,再度归位。
“你带两名‘蚀影’,从西岭设伏。我从南线引动雾障。让他们误判为山间浓雾,将前路改道。”
“明日清晨……再来一次试探。”
沈葭一愣:“你要试他?”
“当然。”
莫离缓缓闭上眼,声音如夜雨般森冷:
“若顾长安真有本事,他不会被引阵所困。”
“若他还没到那一步……那他就该死。”
……
翌日清晨。
阳光斜照,薄雾弥漫。
采药队重新启程,但在前路的隘口,他们忽然遇上浓重迷雾,路径模糊难辨。
罗清蹙眉:“这山谷昨日尚且清明,怎会今晨如入梦境?”
顾长安立于队首,望着雾中动静,眉心微蹙。
他的目光,落在一块看似普通的山石上。
——那石下,有极细的灰色粉尘,被风一吹,立刻迷散。
他缓缓拔出长刀,声音低沉:
“雾不是自然起的。”
“这是陷阱的前奏。”
“所有人,后撤二十丈,半炷香后再启程。”
罗清皱眉:“你又要自行决断?”
顾长安回头,平静道:
“你若信我,就听。”
“你若不信……我独自破阵,再回来救你们。”
他身形一动,衣袂翻飞,已消失于雾中。
众人骇然。
而罗清凝视前方半晌,终究低低一叹:
“走吧。退后二十丈。”
“看他怎么破。”
而梅三娘远远望着那片浓雾,眸中有着旁人看不懂的波澜。
她知道——这一战,不止是杀局的延续。
更是顾长安踏入风暴中央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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