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明,雪渐停。
雪地里的宋绾始终一动不动。
说实话,她真的害怕谢辞砚。
嫁给他只是破天荒的想法,她的内心早已乱成一团,向前走了几步,望着远处的莫须湖。
莫须湖周边是凝雪蒹葭,湖心有岛,岛上载雪,雾凇沆砀,上下一白。
九年前深冬,有个婢女说自己是谢府大公子的贴身丫鬟。
将谢辞砚的贴身玉佩递给八岁的宋绾,把她骗到莫须湖。
后来,宋绾莫名被人推入湖中,她在昏迷前,确实见到一个着白衣的小男孩向她游去。
由于体力不支,她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只记得他的衣物洁白如明月,向她伸来的手臂上盘踞着一条蛇形胎记。
待她再次醒来时,是谢北墨陪一身湿透的白衣陪在她旁边。
在场的人都说是谢北墨救了她,要不是谢北墨,她早就死在那个寒冬。
这些年,晋帝对她几乎视若无睹。
难得见晋帝,晋帝就对谢北墨赞誉有加,称是谢北墨救了她,她应该感激。
她经常去苏家,谢北墨救了她后,苏辄收他为学生。
谢北墨时常伴她左右,为她赋诗。
谢北墨每次见她皆是面含微笑。
所有人都说她与谢北墨两小无猜,非常般配。
说谢北墨对她关怀备至,实乃真爱。
母后和外祖也曾言,她也当如谢北墨爱她那般爱谢北墨。
因此,她每次见谢北墨都会学着他满面笑容,眸中温柔,她为他一句话勤洗女红。
晋帝不疼她,母后情绪不稳定随时发疯,她在深渊中窥见一轮皎月,所有人都说月光倾心,从此她想揽月入怀,却不料,这从来都不是她的月亮。
宋绾侧目看向不远处的梧桐树,梧桐树折断半边树干,剩下的也结满雪。
谢北墨曾在帝京昭化寺外的一棵百年梧桐树下立誓,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不负阿娩。
也是因为这诺言,宋绾才拒绝太皇太后安排的婚事,与太皇太后的关系也不比从前……
可现在想来,一切都无比嘲讽。
宋绾字书娩,上官玥字青眠,所以谢北墨说的到底是阿娩还是阿眠?
初雪过早,蒹葭寂寥,梧桐折枝,月落星沉,道途模糊,她应该怎么做?
“殿下。”宋绾的暗卫容剑驾着马车而来,“殿下,您还好吧?”
宋绾看了下容剑,神色平静如一摊死水,吐出两个字,“没事。”
容剑是苏辄五年前安排在宋绾身边保护她的。
他武艺超群,忠心耿耿,宋绾只要一见到他,就会想起苏辄,想起苏家。
容剑昨夜他将马车驶到无人处,又返回墨绾院,他立在墨绾院房顶,亲眼目睹发生的一切。
他思索再三还是禀告:“殿下,昨夜墨绾院南屋着火,巡逻军救火时,发现……”
“发现谢北墨和上官玥衣衫不整躺在一起。”宋绾眸色平静道。
原来殿下知道!昨夜的火就是她放的?
容剑将昨夜他看到的声音人都向她汇报一遍。
真的要嫁给谢辞砚那个煞神吗?
宋绾一直认为九年前是谢辞砚要害他。
宋绾向前走了几步,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在雪地上拉出纤长的影子,衣袖随晨风飘扬,雪地上的影子遗世独立。
不远处被积雪覆压的枯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宋绾与容剑闻声趋近,容剑上前查看,拨开草丛,一只狐狸蜷缩其中,毛色胜雪,一只脚似是受了伤。
“殿下,是只狐狸。”
宋绾上前,那狐狸缓缓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可怜与无助,直勾勾地望着她。
她命容剑将狐狸抱起。
染晴看了眼手中的食盒问道:“殿下,到底发生何事,这食盒里的墨子酥不给驸马了吗?”
“别唤他驸马,本宫不曾嫁他,这头衔他担不得。”宋绾语调平稳,然内心之痛唯有自知。
宋绾接过她手中的食盒,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这是她为谢北墨精心定制的专属食盒。
这些年,她对他的关怀,都被这食盒承载着。
她沉默片刻,直接将食盒直接扔在地上。
里面的墨子酥滚落出来,她对谢北墨的关心亦随之散落满地。
染晴与容剑皆是满脸诧异。
宋绾面色淡淡,道:“回宫。”她转身朝马车走去,又回首吩咐:“将那只狐狸一并带上。”
秋末飘雪之日,她丢了食盒,捡了只狐狸。
马车向皇宫驶去。
车内,染晴见公主神色不对,也不免担忧。
太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