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欠条,眯着眼睛看了看,手指在纸上摩挲了几下,感受纸张的质地,这是专业赌徒的手法,在摸纸张的同时也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我毫不回避,目光坦然,让他看不出破绽。
\"去查一下。\"他把欠条递给身旁的助手,转头又问我,\"你老家在哪儿?\"
\"河南南阳,新野县后湖村。\"
\"新野出过什么名人?\"
\"岑彭,东汉开国名将。\"我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是真实情况,也是李芸给我准备的背景资料中的内容。
他点点头,接着问了我家乡的特产、方言俚语、当地习俗等一系列问题。
我对答如流,没有丝毫迟疑。
这些问题很有讲究,是典型的反侦察技巧。外地人再怎么做功课,对当地的风土人情也不可能了如指掌。
我答得流利,是因为李芸团队研究过河南农村的各种细节,加上我在培训时已经把这些内容背得滚瓜烂熟。
\"你一个修电脑的,怎么懂这么多?\"老爷子突然问道。
\"我去年才离开老家。\"我低头,\"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离家啊。\"
老爷子盯着我,目光如炬:\"你确实很像那个叫林天锋的,不过他应该已经死了。\"
\"死了?\"我装出困惑的样子。
\"三个月前在泰缅边境被击毙,连同他那个残废朋友。\"
这是个圈套,他在观察我的反应。我故意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很快转移话题:\"老板,我能问问,您这边的电脑用的什么系统?我对Linux比较在行,如果需要...\"
他挥手打断我:\"带他去见马工程师,做个详细测试。\"
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子走进来,二话不说领我出门。
刚出书房,他的态度立刻冷漠下来:\"跟我来,别东张西望。\"
被带到一个类似实验室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电子设备。
最显眼的是中央的一台测谎仪,2000年美国产的军用款,我曾在电诈园区见过。
\"坐下,\"马工程师指着那台测谎仪,\"常规检查。\"
我做好心理准备。老千对测谎仪并不陌生,基本原理是监测心率、血压、呼吸和皮肤电阻的变化。
作弊的关键在于控制生理反应。
他先是让我回答一些基础问题——姓名、年龄、籍贯,建立基线数据。
然后开始问一些明显的谎言,如\"你现在在美国吗?\"之类,让机器捕捉我说谎时的生理反应模式。
正式测试持续了近两小时。从家庭背景到技术知识,从政治立场到个人经历,无所不包。
每当触及敏感问题,我就用表叔教的\"指尖控心法\",一种特殊的手指按压技巧,通过刺激特定穴位,干扰心跳节奏。
具体操作是:当遇到敏感问题时,右手拇指悄悄按压左手小指根部的少冲穴,同时舌尖抵住上颚,呼吸有意放缓。
这样做会让交感神经系统受到干扰,心跳和血压的波动变得不规则,测谎仪就难以建立准确的判断基线。
表叔当年教这招时说过,真正的老千,不仅要能控牌,还要能控心。
长年和赌徒打交道,这些小把戏早就成了职业本能。
\"最后一个问题,\"马工程师盯着我,\"你是不是林天锋?\"
\"不是,我是冯建国。\"我平静回答,眼神真诚地看着他。
测谎仪的指针几乎没有波动。
马工程师看了看读数,皱着眉头,在表格上画了几道,然后示意我跟他走。
整整三天,一轮接一轮的测试。
技术测试、心理评估、背景核实、体能检查。
白家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
第三天下午,最后一关。
\"认识这个人吗?\"白二爷把几张血腥照片啪地甩在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低头一瞄,照片里是个浑身血污的男人,脸都打烂了,但那体格、那残缺的右手食指,分明是默哥的特征。
心脏猛地抽紧,但面部肌肉却按表叔教的自动锁定。
拇指在食指关节上悄悄一按,胸口那阵翻江倒海的感觉立刻被压下去。
\"不认识,\"我皱了皱眉,又多看了一眼,装出有点好奇的样子,\"挺惨的,欠钱还是咋的?\"
\"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不太感兴趣,\"我摇摇头,\"看着就吓人。\"
白二爷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林天锋?\"
我抬头看他,露出被冒犯的神情:\"二爷,您开玩笑呢吧?我长得像那个什么天锋,但我是冯建国,来自河南。您要是不信,把我爹妈都叫来认人也成。\"
\"如果你是,现在承认还有活路。\"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被我们查出来...\"手指在脖子上轻轻一划,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我强迫自己咽了口唾沫,装出害怕的表情:\"我...我真的是冯建国,您查我的背景,查我的指纹...\"
\"已经查过了,\"他打断我,\"和档案吻合。\"
当然吻合,李芸的团队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假装松了口气,额头上的冷汗却是真的。
这种时刻,恐惧是最自然的反应,反而没必要掩饰。
\"好吧,\"白二爷突然露出笑容,气氛为之一松,\"欢迎加入白家。从明天开始,你负责总部的电脑维护和一部分监控系统的升级。\"
我点点头,表面恭敬,内心却清楚,这不过是考验的又一环。
他们会继续观察我,至少几个月。
接下来的日子,被安排在总部信息技术部干活,表面上修修补补,实际上处处留心。
白家的总部比想象中更加庞大和复杂,除了电诈业务,还涉及赌博、洗钱、军火和人口贩卖。
我重点关注的是他们的客户名单和资金流向,这些将成为未来的关键证据。
第二周的一个傍晚,老管家不请自来,闯进我的宿舍。
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拍在桌上:\"解释一下。\"
一眼扫去,心头一紧,照片上赫然是我和默哥在泰国清迈的影像,拍摄于一个月前!
他们还在追查我们的行踪。
\"这不是我,\"我仔细看了看照片,平静地说,\"这人确实长得挺像我,但你看他眉毛和我不一样,下巴也宽一些。\"
老管家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我的话。他凑近一步,语气阴冷:\"小子,我不信你。\"
危急时刻,反而要主动出击,老千的精髓,先发制人。
\"老头,\"我突然垂下肩膀,声音低沉,\"我有件事瞒着你们。\"
他挑眉,示意我继续。
\"我确实撒了谎,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压低声音,表情羞愧,\"我以前在东北一家地下赌场做过荷官,帮客人出千,后来被人举报,差点进局子。这事影响找工作,所以简历上就...隐瞒了。\"
老管家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半真半假的忏悔最有说服力,尤其是披露一个较小的\"罪行\"来掩盖更大的秘密,这招在赌桌上屡试不爽。
给对手看到你藏起的小鬼牌,让他以为抓住了你的底,却不知道真正的炸弹还在后面。
老管家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点点头:\"算你识相,以后别再有隐瞒。\"
\"谢谢老管家。\"我低着头,松了口气。
他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停下:\"对了,老爷子挺欣赏你的手艺,明天让你去他房间装个新监控。别紧张,好好干。\"
他走后,我长舒一口气,手心全是汗。这一关勉强过去了,但必须更加小心。
我的身份已经引起怀疑,在这危险地带多待一秒,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第三周,机会终于来了。
白二爷派我协助升级主楼的监控系统,这意味着我将接触到核心区域。
主楼顶层是白老爷子的办公室和会议室,那里的电脑系统与外界完全隔离,存储着最机密的资料。
没有直接访问权限,我只能想办法留下后门。
每次维护设备,都是冒险。每敲一行代码,每安装一个程序,都可能引起怀疑。
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设计的微型后门程序隐藏在系统深处,像赌桌上偷偷换牌,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不能多余。
\"你小子手艺不错啊,\"一天,白二爷突然拍拍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一跳,\"老爷子很满意。\"
\"谢谢二爷,我再接再厉。\"我低头继续摆弄电路板。
\"对了,\"他靠近,声音压低,\"你懂不懂那个...海洛芯片?\"
心头一跳,面上不露声色。
海洛芯片是白家控制人员的核心技术,普通技工不可能了解详情。
\"听人提过,但没接触过。\"我头也不抬地回答,\"好像是军工的玩意儿?\"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就是问问。\"
明显是测试。我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避开了这个陷阱。
一个月后,我终于获得了白家的初步信任。被准许进入大部分区域,参与更多技术讨论,甚至被邀请参加一些内部会议。
每周找借口去镇上采购电子零件,借机与\"白莲\"的线人短暂接触,传递情报。
表面上,我是一个尽职的技术员;
暗地里,我是一颗埋在白家心脏的定时炸弹。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习惯这种双面生活,白天修电脑,晚上整理情报。
有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入戏太深,分不清谁是冯建国,谁是林天锋。
每当这时,就会摸摸脖子上那个瑶族护身符,那是我与过去的唯一联系。
白老爷子偶尔会叫我去书房喝茶,闲聊电脑技术。
我知道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考验,于是小心应对,既不表现得过于聪明,也不装得太傻。
\"你知道吗,\"有一次他忽然话锋一转,\"我很欣赏你这种人,明明有才华,却甘于平凡。\"
\"老板过奖了,\"我微微低头,\"小人物无所谓大志向,平安过日子就行。\"
他目光如炬地盯了我好几秒:\"但愿如此。\"
两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我在机房加班。
系统突然弹出一条加密信息:\"准备行动,凤凰涅盘,十四天后。\"
迅速删除消息,心跳如雷。行动即将开始!
一切准备工作,都是为了这一刻。
我关上电脑,走出机房。走廊尽头,监控室的大屏幕上,各个电诈园区的画面一览无余。
那些被骗来的无辜者,此刻还在痛苦挣扎。
表叔当年的话在耳边响起:\"千术不止于牌桌,人生处处是赌局。只有沉住气,才能等到最后的大牌。\"
重新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记录设备,确保隐蔽性。
转身离开,融入夜色。
很快,这一切都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