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铁门被人拍响,我睁眼就醒。
\"b-137?\"门外是黄毛那副欠揍的嗓子,\"动作麻溜点,十分钟内到办公楼集合,修线路。\"
六天了。升组长的事还没定下来,但姜哥已开始往我这甩活。大半夜修线路?闹哪出?
我套上工装裤,抓起电工包——昨天姜哥给的,说以后得多条腿走路。工具不算全,尖嘴钳,两把十字螺丝刀,几卷电工胶布,最值钱的是那块工作证——维修证,这东西在园区里比黄金还金贵,能混进大多数地方。
办公楼门口,几辆破旧面包车停着,排气管吐着白烟。黄毛塞给我根烟:\"今儿走大运了,跟爷去红楼修线路。\"
\"红楼?\"
\"对,那边话务室的电话全死机了,估摸着是主线路抽风。\"黄毛嘴里的烟头明暗不定,\"小子,脑子放机灵点,看得见的装没看见,听得着的装没听着。多一句嘴,把你扔猪圈喂蛆。\"
车开了七八分钟,过了三道卡子,一次比一次严。远远看见个红砖楼,在晨雾里像块血淋淋的肉。
\"话说回来,这楼咋叫红楼?\"我装傻充愣。
\"睁眼瞅瞅不就明白了?\"黄毛翻个白眼,\"通红一片,砖红、瓦红、门红,跟民国那会儿洋行似的。听老人讲,原先是越南哪个华侨老板的宅子,后来让白家接手了。\"
我透过车窗扫了一圈——红楼门口架着八个黑制服,不是园区里那帮歪戴帽子的二流子,个个腰板笔挺,手里端着崭新的56冲,枪管经过消光处理,在晨光下泛着死亡的寒气。
验证环节比机场安检还邪乎。黄毛递上一叠文件和工作证,守卫逐个核对人脸,翻开工具箱检查。我那破工具袋被翻了个底朝天,连电笔都拆开看线路。
\"记住,里面全程监控。\"守卫瞪着死鱼眼,\"擅自跟工作人员搭话,死。\"
进门后,我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外面是破烂不堪的厂区,里面却像星级酒店大堂。大理石地砖反光得刺眼,吊灯晃得人头晕,墙上挂着油画和字画,沙发茶几全是真料。连垃圾桶都是进口货,上头印着英文单词。
\"发什么愣?跟上。\"黄毛推了我后脑勺一把,\"正事要紧。\"
电话线确实出了毛病,总控制箱短路了,几根主线烧得跟炭似的。活不难,就是得一个点一个点排查。黄毛交代完工作,打了个哈欠:\"你一个人弄吧,我找阿九问点事。记住,两小时必须搞定,多一分钟都不行。\"
黄毛一走,我才敢仔细打量这地方。一层大厅空荡荡的,就几个保安杵着。墙上挂着老式液晶屏,滚动播着规章制度和\"业绩龙虎榜\"。
顺着线路走,到了条长廊,两边是一扇扇门,每扇门挂着不同色牌子——白的、蓝的、红的。白牌最多,差不多占了三分之二。门上有猫眼,朝里看,啥也看不见。廊道尽头有个摄像头,死死盯着走廊。
检修到一半,碰见个戴鼻环的年轻保安,戴副墨镜,操着河南口音。见我工作证像模像样,态度还算客气。我顺嘴问了句这是干啥的,他嘴一咧:
\"这叫'聊天室',里头都是女话务员,专门跟客户通视频电话的。\"
\"就拍那种视频的?\"我装作没听明白。
\"差不多吧,不过都是点对点服务,一对一...\"鼻环笑得一脸猥琐,\"白牌的叫'花骨朵',啥都不懂;蓝牌的叫'花枝',熟练工;红牌的叫'花魁',手段高,月入大几万的主。你懂的...\"
我点头,继续检修,边走边记住路线图。二楼楼梯口有道感应门,得刷磁卡才能过。正巧那门故障了,卡在半开状态,我被叫去修。
上了二楼,这层比一楼还豪,地毯踩着像陷进棉花。走廊墙挂满了女孩照片,每张下面写着编号和业绩。有几张上打了红叉,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蹲在门锁跟前鼓捣着,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一队人走来——领头的是个高挑中年女人,染着酒红色卷发,妆浓得能刮下一层,身后跟着五六个年轻女孩,清一色白连衣裙,手腕上戴着手铐,脸色发白,低头走路,像鬼一样。
\"给老娘记住,笑容是基本功。\"中年女人边走边训,声音沙哑,南方口音重,\"接不到单子,就滚去c区扫厕所!\"
女孩们齐声应和,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队伍路过我身边时,我低头装忙,眼角余光却扫过每张脸。最后一个,身材格外瘦小,皮肤苍白,下巴有颗痣,眼眶红肿,嘴角带伤,应该是常挨揍。
她眼神空洞,但在扫到我时,瞳孔微微一缩,好像意识到了我的不同。
修完二楼线路,我在走廊拐角看见半开的房门,门上挂块黑牌子,写着\"训导室\"。里面传出皮鞭抽打声和女孩的尖叫。
\"求你...我再也不敢了...\"
\"贱货,拿了钱不办事?一周不许吃饭!不信我治不了你!\"
从门缝看进去,一个女孩被绑在x形架上,后背血痕累累。一个矮胖男人手持皮鞭正抽打,旁边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保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我咽了口唾沫,假装啥也没看见,继续检查线路。沿着电缆爬到三楼,这层设了\"工作间\"——十几个小房间,设备齐全,摄像头、灯光、道具一应俱全。每个门上都有监视器,能看到里面状况。
一间房门开着,我装作检修附近插座,偷瞄里面。二十出头的女孩坐在台式电脑前,屏幕上是个中年男人的脸,说着什么。女孩挤出笑容,声音刻意甜腻:\"亲爱的,想人家了没?\"
男人猥琐地笑着:\"想死你了宝贝,这月刚发工资,又给你打了两万。你说的投资项目研究得咋样了?\"
\"快了亲爱的,再等几天...\"女孩继续甜言蜜语,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屋角站着个黑衣女人,拿着记事本,不时写着什么。
继续检修下去,路过一间特别大的房,里面设备比其他地方都高档,床铺着看着就贵的床单。门口保安跟我唠嗑:\"这是'头牌'的屋,月赚五万美金的主,伺候的都是政要和富商。\"
修到一半,黄毛回来了,脸色不怎么好看:\"修得咋样了?\"
\"主线没事,分支线路几处烧了,已经修好一半。\"
\"手脚麻利点,上面催得紧。\"黄毛催道,\"这儿每分钟都是真金白银,耽误不起。\"
我默不作声地继续工作,爬到四楼,这层的气氛更紧绷了。走廊两头各有持枪守卫,房间都装了加固门,配指纹锁和针孔摄像头。门上牌子不再是颜色区分,换成了国旗图案——美国、英国、日本、澳大利亚...
我正纳闷这啥意思,冷不丁背后传来一声厉喝:\"你是哪个?谁准你上四楼的?\"
回头一看,是个三十多岁女人,打扮得跟夜总会妈咪似的,面色阴沉,眼神锐利,手里拿着对讲机,随时准备通报。
\"修电话线。\"我掏出工作证,\"总机房炸了,得排查每层线路。\"
她仔细看我的证件,上下打量:\"四楼不归你管,这是VIp区,有专人负责。\"
\"黄组长让我查全楼线路,不敢怠慢。\"我低着头,不跟她对视。
她冷哼一声:\"快点修完赶紧滚,别乱看乱动!\"
她一走,我才松了口气,加紧检修,同时暗中记下四楼布局。这层的房间显然是给重要客户准备的,门上国旗代表着不同国家的目标客户群。
修完准备撤时,又碰见那队女孩,这次她们手里各抱着一台旧款惠普笔记本,排队进入工作室。那个小个子女孩走在最后,手腕上的电子手铐亮着绿灯,走路摇晃,像是没睡醒。
我装作绊了一脚,故意撞她一下,右手中指和食指夹着的纸条无声无息滑进她口袋。玩了这么多年千术,这点手法,无人能察。
女孩身子一颤,眼皮微抬,瞳孔里闪过一丝理解,随即又恢复麻木。她没出声,算是懂了我的意思。
\"干什么呢?\"监工女人尖声喝道。
\"对不住,脚滑了一下。\"我赶紧赔笑。
回到车上,黄毛问修好没有,我点头说搞定了。他叮嘱道:\"记住,今儿的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不许往外说,否则有你好看。\"
\"明白。\"
车子离开红楼时,我回头看了眼那栋红砖楼。在渐亮的天色下,它像座刚盖好的坟墓,里面埋着无数年轻女孩的希望和梦想。
回到b区已经九点多,姜哥正找我。
\"听说你去红楼了?感觉咋样?\"他眼神如鹰隼,似乎在探我底。
\"就修个线,啥也没看见。\"我装作满不在乎,\"那边管得比军营还严。\"
姜哥盯着我几秒,好像还算满意:\"行,你小子会办事。今儿给你放个假,好好歇着。明天开始,你就是b3组副组长了,管十号人,底薪五百,另有提成。\"
七天的苦活总算没白干,有了职位,活动空间就大多了。我谢过姜哥,回到宿舍,确认门窗关紧,从鞋底特制夹层取出张皱巴巴的纸片,用铅笔头快速记下今天所见所闻。
红楼的格局、人员配置、监控死角、保安轮班,一丝不苟地全记下来。
最后,我写下塞给女孩纸条上的内容:\"周三,垃圾房,午休,等我。\"
不能确定那女孩是谁,但凭直觉,她还没完全被这鬼地方吞噬。希望她能按约来见我,提供更多内部情报。
翻身躺下,我闭目假寐,脑子里不停过滤今日所见。红楼比想象中还恐怖,那些女孩遭的罪更是触目惊心。默哥若还活着,处境只会更糟。
得加快行动了。
窗外,雨点拍打着铁皮屋顶,单调如同丧钟。
在这个被文明抛弃的角落,邪恶没有任何掩饰,而我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砂砾,妄图阻挡滔天洪水。
但为了兄弟,为了那些无辜的人,有一丝可能,也得拼到底。
哪怕命丢在这,也得把默哥救出去。